写给过去的信
这朵玉兰已经开了三十多年
那是城市,献给天空的唯一杯盏
一些人又在三月里走了
我们的日子依旧不紧不慢
遥远的青藏,春日尚早
歇阴处的残雪,老让人想起
还有那么多的牵挂,残留人间
想给你写一封长信的后半夜
骨头缝里就会响起
那管柳笛,尖锐的叫声
清明
给所有的坟头都培上新土
孩子们缠绕的彩带,就在风中飘舞
荆棘茂盛,据说是家丁兴旺的象征
——有那么几年,这一天总是下着雪
对你的祭奠,始终拖泥带水
如果天气晴好,我们会盘腿坐在草地上
陪你们吃完,蕨麻,甜胚,猪尾巴和美酒
春天,就慢慢降临高原
那么多的亲人在地底下呢喃:
我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到此为止
我对这个世界的遗憾,到此为止
马蹄莲
一棵树绿了,一树桃花红了
一页字迹洇开的纸片飞入虚空
有你所不知道的,正在下沉
马蹄声远,莲花盛开
卓尼普的老木屋依旧空着
开始怀念那些促膝长谈的日子
所有的风都在北方大地上吹
四野闲田里,杂草疯长
往事
小时候,架杆上的乌鸦叫上几声
村寨里就会有一个老人离开
冬夜里的老狗,哀嚎几遍
就会有另一个老人走完一生
多年之后,我反复回想
你滚烫的双手逐渐变冷的所有细节
确实也找到了,一些征兆
读帖偶得
午后,读帖。看一个个文字
逐渐在纸上站立。慢慢听懂了
那些正草隶篆的故事
一册书写藏地的诗篇
正自京城向西而来
天空突然暗了下去
沙尘,又在窗外若隐若现
我们的北方,在春天
反复陷入,混沌未明
多年以后,不管是刮风,下雨
亦或是,多么蒙尘的日子
都喜欢在一碗清澈的水中
慢慢泡软,几枚干透了的菌子
听它们,从贴近泥土的地方
努力发出,阳光的声音
回答
一场春雪融化得如此之快
宛若这个仓促的人世,丝毫
不给我们认真准备的机会
紫叶李繁繁茂茂地开在路旁
十年了,安宁东路的这一溜阳光
已经可以,挡在树冠之外
黄河的水还没有涨满河道
那么多的鲤鱼,在泥潭中翻滚
大家都戴着口罩,不露表情
怀念的人越来越多了
整个黎明,就显得
异常平静
亲人们从新疆带来棉花
1
那年秋天,不识字的小姨
走出日渐丰满的庄稼地
和乡亲们结伴去了遥远的新疆
她们摘下一朵朵洁白的棉花时
甘南一带的青稞也就熟了
元宵节的晚上,母亲仔细撕开
一包带籽的棉花,在纤细的芨芨草上
用心缠了一百零八个灯芯
满屋子的面灯,点亮众生的祝福
2
和我同龄的表叔,移居新疆已经二十余载
托他捎来的两床棉絮,一直都在等待
学业未成的弟弟,完成他的婚姻——
在北方大地上,厚厚的锦缎棉被
是老一辈人的呵护里,最暖的祝福
父亲离开这个世界的第四个年头
患有腿疾的母亲,也去了遥远的南方
她已经不能,一针一线地
给襁褓中的孙儿缝制棉衣了
爱人用心包裹起来的那床褥子
加重了弟弟沉甸甸的旅程
3
在阿克苏实习支教的嘉曼措回来了
半年时光,她和她的同学们
已经有了为人师者的庄重
辛丑年的桌上摆满丰盛的年夜饭
系着围裙的侄女,已经长大成人
突然想起,那年漫游新疆大地
老同学艾克拜尔,站在棉麻公司的门口
他的身旁,一双俊郎的少年宛若美玉
“我也已经很多年不踢足球了……”
举起的酒杯里,晃动着
年逾不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