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杰•索木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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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曲
沿途的柿子和石榴都逐渐红了
我们从四面八方赶来——
居斯，居斯，高处的村庄
被一场古老的祭祀庄重地唤醒
层峦叠嶂。两岸通明的灯火
突然就消失在逶迤的群山里了
拐过一条窄窄的街口，就能见到
那个倔强的耄耋老人临水而居
几枚无花果挂在秋天的枝头
这条湍急的大江，突然就有了倦意
2021年10月3日晨于甘南舟曲
居斯
秋天还剩下最后一丝斑斓
拨开雾岚就能看到路了
拨开生死和轮回，依旧不能
在一块儿石头上刻下鲜活的生命
四野的庄稼都已颗粒归仓
大地再次裸露收割后的疲惫
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是很远
等在垭口的兄弟却已年逾不惑
一盏灯可以点亮暗夜
却无法开启内心的无明
老屋里再次挤满熟悉的面容
——在这个孤独的人世
我们尚能，如此齐整地
诵念那些古老的颂辞
2021年10月5日夜于舟曲
八楞
苍山若黛，有一些树已经发黄了
有一些人正在越走越远
拐个弯儿就能抵达的
就是爱人逐渐陌生的村庄
八楞，幽静的山谷里有潺潺溪水
有古寺隐隐传来的梵音
一株千年古柏焕发出新枝
一只色彩斑斓的雄鸡在门口踱步
晚到的午后，一缕夕阳打在石壁上
“时光过得真快啊！——
那时候，你还只有这么高。”
唤着她乳名的长者满脸慈悲
宛若脸谱的岩石上隐现先贤的面容
2021年10月6日午后于八楞
两河口
一条岭能分出南方和北方
一条江，可以分出舟曲和白水
穷尽半生，却很难分出
人心的丑恶与慈悲
在宕昌，在官亭，在两河口
古道豁然开朗，行人来往若织
摸着左手无名指上
您留下的这枚银质戒指
几点星光就在天际闪烁
2021年10月7日晨于两河口
重阳
寒露已过，霜降未至
一场又一场大雪
已经落在了青藏雪域
远在南国的友人说
他们那里，并没有四季
满池塘的荷叶都已经枯萎了
依旧拍不出来自己想要的片子
尊敬的长者说：
“午间阳光直射到水面的时候，
就可以看到，形销骨立的苇子，
若戟般高贵地林立！”
秋英早已结下了如针的种子
我也慢慢放下了怨怼、争讼和义气用事
——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领悟
菩萨垂眉，金刚怒目？！
2021年10月15日夜于流珠斋
入冬时想起卓尼普
我们是从东南边的小路上山的
几台收割机正在席卷蜿蜒的梯田
大地上再也见不到，一家人
弯腰挥镰的抢收景象了
垭口的风依旧很紧
儿时的玩伴从另一个山头驱车而来
“我在那里养了四百多只绵羊，
每天都要去看一看，拢一拢。”
在风中费劲地互点一只烟卷时
我们都已年近五旬
成片成片的沙棘挂满了金色
几株高大的云杉倒伏山神脚下
已经听不到如涛的松声了
背阴处的半坡野草莓
还能让这个午后美好而宁静
下山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还是没能碰到那只憨态可掬的獭拉
转眼就要入冬了，大地上的生灵越来越少
我们依旧忙忙碌碌——
有时候不禁在想，什么时候
也能躲进积雪覆压的地层
过上一个没有惊扰的冬天？
2021年10月20日晨于流珠斋
冬天，有花盛开
这薄如蝉翼的，是一朵花
夜半时分蛱蝶般悄然开放的柔软
是病毒侵蚀里沉默着的北方的月色
和你我紧闭门窗禁足斗室的忧虑与忐忑
是此刻慢慢透窗而来的温润的晨曦
是我们始终没有弃舍的慈悲和爱
和终其数世都无法圆满的修行
2021年11月14日晨于流珠斋
解封
一封信在途中走了很久
这是你曾向往的古老和诗意
一个人宅居月余，却是这个冬天
需要解开的无奈和桎梏
凌晨入梦，亲人们都健在
我仍像一个异类在人间狂奔
那么多的阳光打在水面上
满河道的苇子就有了金子的色彩
慢慢走进书声琅琅的校园
已经适应了，不再泪流满面
2021年11月22日（辛丑年小雪）于流珠斋
想起某个冬日的场景
健硕的骒马打着响鼻特特而来
衣着鲜亮的俊美少年
在平整的冰面上走得愈发忐忑
大路尽头，一身锈毛的老犏牛缓缓而至
负重的木车偶尔也会碾碎几片薄冰
群山很快就复归寂静了。静得只能听到
丁丁的伐木声从另一个时空遥遥传来
天地很快复归寂静。静得只能听到
尚未出窝的雏鹰又舒展一次翅翼
我们的内心很快也复归寂静
这个时候，就能听闻
一片雪花压低整个世界的声音
2021年11月24日晨于流珠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