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面对那块自生咒语的红色岩石时
突然就放下了,失去依祜的痛楚与遗憾
山坡上的野花就这么散散漫漫地开着
完全可以,带我们爬上高处的山巅
下山的时候,还是能遇到
一闪而过的虫豸,憨态可掬的塔拉
或者,半遮半掩的微风
如此,就不会在看到另一座高峰时
依旧艳羡,那些缠绕山腰的雾岚
原刊于《民族文汇》2021年1期
手制的竹笼
听到微雨,听到花开
听到一只只来自南国的蝈蝈
彻夜发出,短促的虫鸣
寓居的日子就被拉得漫长
一些旧事落上案头,零落成灰
每一根竹节,风干,炙火
就能保持永久的弯曲
竹篾里还深藏着您的体温
夜半发出的叹息
被精致地劈成两半
坚硬,有棱,易折
恐怕这就是此生的宿命了
不眠的夜晚,偶尔
尚能听到,咳血的音节
原刊于《青海湖》2021年4月(诗歌专号)
隔离
打开一页窗,尚能嗅到泥土的清新
关上一扇门,再也回不到红灯照墨的往昔
从生老到病死,没人愿意
仔细测量,人世的长度
从大寒到春分,我们都在
反复练习,逃离屋子的方式
需要遗忘的事情还有很多
需要面对的生死已经所剩无几
窗外,早已人声鼎沸
太阳依旧不明不暗地铺满了大地
也就不再奢望,天空
还能泄下,一束醍醐的光
碧桃开了,香荚迷也开了
雷声已经从天边滚了过去
日子,早就这么不紧不慢
出门的时候,分明听到
一滴雨,落入泥土的声音
原刊于《诗刊》2021年5月(下半月刊)
中年
就这么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也挺好的。哪怕是各怀心事
想说话的时候,可以举举杯子
——很多年也就这么过去了
爱过的人,已经成了你的亲人
或者,陌生得就像别人的故事
出门的时候,总要摸摸这把钥匙
这些年,需要进出的门应该不少
这些年,需要记住的事确实不多
给送水的人,送外卖的人,擦玻璃的人
都送上一个水果吧,或者一个真诚的谢意
生硬的城市,能登门的人本身不多
干燥的北方,很多日子需要我们温润
所有的时光里都塞满了午后的气息
如此漫长的人世,为什么
我们不能,认认真真地老去?
原刊于《贡嘎山》(汉文版)2021年3期
往事
你推门而入,并没有带来
风雪漫卷的气息
过于明亮的阳光,打在地上
人世间就多出了眩晕的病症
独居暗室太久了,就连这盆炭火
都渴盼着,能获得片刻清凉
沉默着坐在身旁,默默卸下
口粮,威严,还有一身的风霜
奔跑的牛隐于黄昏的天际
四野的闲田,早已颗粒归仓
惟有梦里的那几枚糖果
还在温暖,中年的生活
想起这些的时候,炉膛里的火
突然冒出唏嘘的声音
原刊于《民族文学》(汉文版)2021年5月
午后
阳光正好,沿着黄河走了走
闹市停歇处,半爿小院里
青狮背上端坐的嘉木样大师
轻轻打开手中的智慧书函
莲花灯下,一只叫大饼的肥猫
在梦中诵经。春天的孩子跑来跑去
山子石,是一条街的名字
留着小辫儿的咖啡师,用心磨着
时光里的所有余味
原刊于《四川文学》2021年第7期
紫铜马勺
风推着窗,您也入梦而来
亲眷的孩子们正准备迎娶新娘
您反复叮嘱,要把庄重的礼服穿上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活人,要有个活人的模样。”
曾经交代的事,和没来及安顿的
我都一一做着,按自己的方式
红崖下自生的那些咒语
每年都会带孩子看上一遍
他会记住,血脉流淌的方向
紫铜的马勺,就挂在墙上
您亲手敲出的那些印痕
足以盛满,所有的念想
木头的砧子朽掉之前
还是没能学会,依着模具
细致地锤出,生活的样子
出门的时候,风已经停歇
这个春天撕扯着巨大的疼痛
而我始终,对众声鼎沸
心存鉴诫
原刊于《飞天》2021年9期
岁末
一身锈毛的老犏牛热气腾腾
从冰封的河面上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然后才能看到车,低矮的轩和辕
狐皮帽子的两根缎带挂满冰凌
整整齐齐的半垛柴火,就能
让所有的冬天,感到踏实
多年以后,在遥远的城市
水泥堤坝阻拦着所有的河道
阻拦着,那些毛色晦暗的候鸟
这一年我们都过得躲躲闪闪
生怕哪天,会被一片叶子带走
黄河北岸的雪,始终没有落下
原刊于《西藏文学》2021年第5期
大象
席地而坐只是一种隐喻
那头断齿的象,囿于半坡栏下
目光呆滞,满身泥污,行将就木
而另一群冲破樊笼的大象,横冲直撞
循着断鼻祖母模模糊糊的基因记忆
从滇西南出发,一路北上
似乎要在广袤大地上流浪
如果据此路线直行,似乎可以
抵达青藏某地。高高的墙壁之上
背负如意制胜珍宝的六齿白象
被赋予调服安顺,和睦互助,招财纳祥
和无挂无碍的自在心境
多年以后,丛林法则似乎更适用于都市
冰冷的水泥,正以最坚硬的方式
反复告诫来来往往的众生
有一盏红色的灯,不可逾越
在抵达人类好奇之前
野象家族,突然停下了脚步
原刊于《草地》2021年第5期
堡子
在西部,总会有一片晨曦
或者几缕残阳,让人突然想起
遥远的冷兵器时代
那些散落山头的堡子里
长满杂草,野史,和凌乱的时光
坍塌的门洞,就是古老的脸面
我曾在那里捡起半枚制钱
所有的想象,还都停留在四十年前
这个葳蕤的季节,草地深处
还会突然蹦出,野兔,彩雉
和惊慌失措的少女吗?!
原刊于《六盘山》2021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