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杰•索木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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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萨
所有的山都有一个雄伟的名字
所有的水都有一个温婉的故事
细碎的花开在大地上成千上万年了
形色各异的我们还拖着一模一样的影子
拉萨河畔浣洗衣物的那些石块我还没有拜访
拉鲁湿地深处隐居的那些微风我还没有拜访
席地而坐的那些柔软时光，我也没有拜访
——次罗拉，想起你的笑容
就会记得，罗布林卡那株谦逊的竹子
八廓
桑珠颇章的门虚掩着，青石板上
有阳光洒落。老人们慵懒地坐在街角
举止和言谈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高大的书架上，据说能摆下天堂
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阅读者
在街角的古修哪书坊，只能给少年
拎起那双来自蒙古的靴子——
东智拉，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陪白央和跃军走进玛吉阿米
来自四川的诗人洛桑尼玛，美眷如玉
临窗而坐的一家人，那么多的月光
银币一样，在街头撒落
八廓十日，我遇见了阴晴圆缺的天气
八廓十日，我碰到了四面八方的亲友
一扇门打开又关上，就该告别
昨夜，今日，和明晨
琼结
起初是几片浮云，从山头慢慢涌起
接下来是那些贴近地面的花朵和晨露
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记忆——
抵达琼结的时候，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明明灭灭的灯火里，所能目睹的
塑像、壁画和唐卡，都已年久失色
曾在南京暖风中参观过明代皇室陵园
也曾在敦煌戈壁里浏览魏晋达人墓穴
那年夏天，走出历代赞普埋骨之地
明净天空下，一朵虎影流云刚刚结成
“荣也寂寂，枯也寂寂。”
在广袤的大地上，每一个无风的日子
原来都可以，如此静谧
羊卓雍措
先是看见湖，然后是满目的碧色
曲曲折折地伸向远方。等看到苍穹
慢慢褪开一片蓝盈盈的天空时
已经站在羊卓雍措的几枚石头上了
乃钦康桑的积雪依旧还在
肃严，依旧还在
珊瑚枝一样的湖面，我见过了
上面牧场的雍措姑娘，我也见过了
在这个温暖的人世，卡若拉的冰舌
还会逐年缩短吗？
许多年过去了，还是忘不了
甘巴拉垭口那一只只獒犬
躲在牧人的皮鞭深处
面无表情，宛若雕塑
纳木措
所能想起来的阴雨都是如此晦暗
即便是在神圣的纳木措，即便
在扎西半岛上遇见那位寂静的老僧
匆匆而来，我没有那么多的福分
守候你的春夏秋冬，吉祥大地游人如织
阿妈的腿疾又在隐隐作疼
爬到更高处，是不是就能看到若蚁终生？
从夫妻石边走过，我们都知道余生很长
还会有纷乱的雨滴打湿肩头
扶少年坐上驯顺的白牦牛脊背
就无意登临任何一座峰顶了——
再次拒绝了那个兜售经幡的族人
念青唐古拉
一条笔直的路通向草地深处
八月的念青唐古拉，细雨落下
风，朝着一个方向猛烈地吹
劳作的双手高高举起，就是一座坚硬的雕塑
七岁的少年手捧洁白的哈达
在高原最高处完成第一次庄重的致敬
所有的过往都不值得一提——
我有两枚金盏，一盏献给日月
一盏敬给大地上开路的人
泽当
雅砻河谷的青稞彻底熟了
绿色树木隔成方块的金色大地
据说就是西藏的第一块农田
拾级而上，每一块石头里
深藏着鲜为人知的秘密
惟有这缕阳光，仍旧保留着
公元前二世纪的完整记忆
在泽当，太多的第一让我们迷醉
在山南，太多的传说让我们恍惚
——我并不是一个掘藏者
无法准确地告诉你人间的秘密
江孜古城
一百多年的时光该有多么漫长？
一百多天的战争会是何等的残酷！
三月的青藏，还没有解冻
驮着行囊的勘探者和探险家早已来过了
他们在一页页纸上，详细地画下
山川、关隘，美丽的村落和蔚蓝的湖泊
叼着烟斗的荣赫鹏和他们的枪炮来过了
坚硬的皮靴，在柔软的土地上
留下了谎言、屠戮、邪恶和罪孽
那个午后，匆匆路过江孜大地
古老的帕拉庄园已经闭门谢客
英雄的宗山，也未能登临拜谒
如血的残阳里，一遍遍抚摸
白居寺墙上那些黑色的弹孔时
尖锐的疼痛，依旧会从指尖传来
暮色里的年楚河安静地流淌
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
夜观实景剧《文成公主》
“成群的牛羊，和空旷的牧歌，
是从东边迎过来的。马队急促的蹄声，
冲开漫天飞雪时，大唐的公主，
一步一回首，已经从长安出发了。
吐蕃使臣噶尔·东赞的智慧和雄辩，
似乎还没有展示完全……”
在西安广仁寺，在玉树公主庙
在拉萨的布达拉宫，都曾瞻仰过
公元七世纪的公主慈悲庄严的面容
——在遥远的藏地，她被尊为
菩萨眼泪中诞生的绿度母
雨滴落下，拉萨河欢快地奔向远方
对岸的圣城，灯火辉煌
雅鲁藏布
带着你的遗愿而来，我的父亲
丁酉年仲夏，我和家人走过西藏大地
夏天的云朵变幻着各种图像
雅鲁藏布，宛若一条安静的哈达
内心的那只猛虎，已经可以慢慢调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