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杰•索木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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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暑，或者北中国诗卷
我所熟悉的秋日大抵如此——
满地的青稞已经收割殆尽了
露着麦茬的大地尚未来得及整饬
若隐若现的凌霜，迫不及待地
觊觎着北中国大地
离人归来大概要到落雪时节
或者更晚。大风停歇的垭口
空无一人的玛尼堆旁边
会突然多出来一块玉白色的石头
如今，村庄的天空下也很难看到
晨间的鸡鸣，午后的炊烟，黄昏的狗吠
和朗朗星空里倾泻而下的天河了
在这个习惯了报喜不报忧的年纪
我们的伤感，又会来自哪里？
暮年
——兼致我们的父辈
这些年，逐渐从衰老的身体里
取出过许多坚硬的东西——
先是几粒撑起肝胆的石头
才知道，假以时日的隐痛折磨
再坚挺的脊梁也会逐渐弯曲
后来是一块磨损严重的髌骨
那么多年，躬耕泥土
总是把膝盖弯向众生寂默的大地
最后，从口腔里抠出来的
是一颗后半生植入的瓷质牙齿
坚硬的金属外壳早已锈迹斑斑
那一刻，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了无牵挂的身躯，如此柔软
彻底和大地融为一体
初秋晨记
所有的浮尘都跳跃在一束光里
一双双眼睛，燃烧夏日遗落的焦灼
窗外的喧嚣终于都静了下来
隐隐传来的虫豸啼鸣里
北方的秋又近了几分
踅过街角的风是诚实的记录者
一盏灯点亮，又悄然熄灭
故乡的屋檐下，穷尽一生的那位老人
卸下她所剩无几的琐碎生活
三年之后，安宁东路又一次空空如也
缓缓停靠的72路，车门打开又合上
没有一个人愿意填补站台的寂寞
这多像我们，苦苦等待的一生
所有的愤懑，都源自炽盛的欲念
手握虚空的人，端坐暗夜中央
用心聆听，星辰寂灭的疼痛
或者，大地沉默的回声
在黄河边遂想起
借一缕晨风踅出门去
月余未见的大河消瘦了许多
立秋了，蹚遍数条街道
寻不到半爿热气腾腾的店面
病毒还在肆虐，人间如此荒芜
我的北方，秋色早已萧瑟
成群结队的鲤鱼挤在塘底，日渐肥硕
满世界只剩下泥浆翻涌的声息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
满河道的苇子摇晃着沉重的脑袋
折下哪一根，我们才能
把沉默的河流泅渡？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
密密匝匝的楼宇遮蔽着两岸烟火
几枚苍耳，挂上裤脚
是这个人世，所剩无几的牵挂
注：所引诗句出自《卫风·河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