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杰·索木东：消失的村落史之系列组诗之30、31

祭祖

顺着山路走，得努力绕开

密密匝匝的沙棘树和杂草丛

才能跪拜在大山和祖先面前

鞭炮响彻，经钱燃尽，茶酒奠毕

等每一丝灰烬都没了火星

我们也得匆匆离开

很久以前，常听老人们说

故堆上的酸刺预示着家道是否兴旺

那个时候，临近村庄的荆棘和草甸

早早就被割完铲尽。入冬时节

孩童们会去点燃无人的干枯山坡

来年的牧草就能长得茂盛

亲友们从四面八方聚拢

交换着烟卷，酒杯，见闻

浅淡的问候，和徒增的岁月里

不再谈论庄稼，牛羊，土地

甲辰年正月初三的阳光

和和气气地照在高原上

有一些新绿已经若隐若现

三十年后，重新整理书橱的时候

您雕凿的经板已经有了裂痕

我也逐渐生疏了，娴熟的农事

年节的仪轨，和古老的颂词

在一场又一场宿醉里醒来

偶尔还能想起您教的那些古训：

“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

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

顺洮河而下，已经没有多少冰雪了

能够记录村庄的词语如此苍白

——月台上拥别的兄弟啊

你要去的新疆，我抵达的兰州

是否还都叫做旅程？

擀面

须是北方的庄稼，晨寒夕暖

自会孕育柔韧的筋骨

须是新收的麦粒，细选精磨

方可透露大地的清香

半碗温水，把细碎和散乱

揉成一团白白净净的和气

一撮碱灰，能够增加

面和水深藏不露的韧劲

饧面必须深刻，若扪心自问

擀面需要耐心，可普度众生

称手的擀杖自然不能用来吹火

认认真真地卷起或者摊开

需要的是着力均匀，谦恭有加

五谷粮食是天，油松案板若地

从中心到边缘柔柔摊开的面团

静卧案头，洁面若素，薄如蝉翼

透亮着天圆地方的奥秘

七寸六分的筷子，足以挑起

华夏大地上千年万载的生机

在远离泥土的长路上奔跑久了

就会忘却，七情六欲的含蓄

赋闲的午后，仔仔细细地

细数这缕光影里跳动的尘埃

散落记忆深处的温润

就被一一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