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井一号（组诗）

芦井一号（组诗）

作者：马颖

1、无常

你先是闭上左眼

接着是右眼

　 你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你的心电图拉成一道直线

时间定格在黄昏的七点整

你终于和我们分开了

我知道，谁也无能挽留你

而你，倾尽了比你

一生用过还要多的力气

试图活下来

我知道，你不愿死去

并不是贪图自己的寿数

而是，想用你衰弱心力的陪伴

来慰藉你在人世间

对我的种种不放心

活着真好，如果真是这样

每天，你会看着我

出门上班，下班回家

活着真好，如果真是这样

每天，我会搀扶你

坐在梧桐树下的长凳上

一起看夕阳落山

我知道，比起活着

死要容易很多

而所有的祈祷

无论形式多么庄重

结果往往是徒劳的

尽管如此，我用了

比我一生还要长的时间

来为你祈祷

甚至，我渴望流入你的血管

支撑起你心跳的动力

而实现这个愿望

是多么遥不可及

我的太阳

永远永远陨落了

默念着你的名字

我用黄土掩埋你的遗体

我小心地捡拾起

小土块和小石子

还有飘来的落叶

不忍心土里掺杂丝毫杂质

铁锨上下翻动

白色的裹尸布

在墓坑里一寸一寸

将我和你实实在在地隔开了

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

撕扯着墓园上空

一群乌鸦盘旋鸣叫

午后的橘红色阳光

抹过山岩上的灌木丛

抹过送葬队伍

地面上杂乱的脚印

抹过新坟上

刚刚竖起的墓碑

此刻，你活在墓碑上

你的名字就是你

你的名字又不是你

痛苦，来的太突然

我还来不及品味痛苦

怀念，说的太随意

我怎能停止怀念

有人怀念，你就还活着

  活在怀念你的人的心里

有人怀念，你就还活着

  活在这个活了一辈子

还活着的人世间

比起无常——

这个无法验算的变数

或许，怀念终将会到达永恒的彼岸

2023.8.9

2、致敬

三九寒天，北风九级

在眼睛的海水里

墓碑一座座涌来，掀起浪涛

我脱下手套

用冻僵的手

轻抚冰冷的墓碑

向每一个前行的亡人致敬

愿你们平安康宁

向每一个前行的亡人祈祷

愿你们魂归故里

向自己的灵魂告白：

如果死亡降临

不要恐惧，不要彷徨

定要喜悦赴死

彷如活着时的喜悦

2023.8.9

3、鹰山嘴一隅

墓碑之山。你的名字

今年春天，长在石头上

这些用汉白玉、大理石

或者水泥做的墓碑很硬，够结实

去年的雨水，在碑上留下印痕

而你的名字还有点新

2023.6.26

4、在墓地

这些名字，和户口本上的

没什么区别，只是

现在被刻在石头上

另外附加了

一些超出预想的缀词

之前，他们经常活在

亲人朋友的挂念

纸面卡片和签名上

如今，记得他们的人

也已经死去

2023.7.5

5、发现一株草

在墓地，常常遗失自己

发现一株草

将带你找回自己

有时，在墓碑间

想要变作墓碑

有时，在一株草上

发现你的名字

2023.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