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
我的外婆今年九十六岁,身体很好,说很好只是相对于疾病来说的。外婆没有什么大的病症,只是不能行动了,正常就卧在床上,她的听力和记忆力这两年也减退的厉害。
外婆如今的表现,实际上和一个婴儿差不多,吃饭是在床上,去卫生间全靠舅舅和舅母或拖或抱。我和母亲每次一到,舅舅便开始喊:“你看谁来了?”喊了几声,外婆便看着我们笑,做出很熟悉的样子,但舅舅不依不饶仍是问她,外婆便乱说起来,惹得一家人哈哈的笑。那场面如同大人逗引小孩儿一般模样,不由得让人感慨:原来人生就是一个轮回,小时候叫认“这是谁?”现在又叫认“这是谁?”外婆和舅舅生活在一起,其实连舅舅也不认识,但令人称奇的是,在这么多儿孙中,外婆总是能认出我,两三年来从未错过。看着外婆一个一个都认错了,却叫出了我的名字,我便有一种中了彩的感觉,我没有中过彩,但我想中彩应该就是这时的感觉吧,稍有不同的是,中彩应该笑而我只想哭,外婆太老了,她那零星的记忆里仿佛只剩下了我。
外婆是个能人。她烙煎饼的技术无人可比,她烙的煎饼匀、绵、脆、薄,那全凭一种手感。舅母以前没事要去集上卖煎饼,第一天的煎饼都是外婆给烙好的,结果被一抢而空;第二天自己烙,结果到集上一个大爷问:“你这今天的煎饼可不如昨天的啊,我要买你昨天的煎饼。”舅母只好回来认真的跟外婆学习,进步果然很快,但火候总感觉还是不够。外婆会包粽子,她包的粽子,四个角十分有型,可谓精致漂亮。包粽子可不是人人干得了人人干得好的事情,有的人怎么都包不好,有的人即使包出了,但不受看,就说那捆绳的环节就不知难倒了多少人。每逢端午节,外婆总是要提前两三天开始包粽子,因为要的人多,包括家浜亲邻的也要,有不好意思要的就干脆把芦叶和糯米直接搬到外婆家里边学边包。外婆还做的一手好针线,这在当年可是难得的本事。缝缝补补根本算不得什么,她会做衣服和鞋,记得有一回一个妇女雨淋淋的抱着一团布找来,一进门便喊:“四老奶奶,你快来给我看看,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外婆便笑着诊断起来,后来干脆亲自操刀,终于满意而去。外婆做的“千层底”,穿起来舒适漂亮,做一双“千层底”可不是一时半刻的功夫,没有技术和耐心是做不成“千层底”的。她还有一手剪纸的手艺,庄子里凡有结婚办喜事的,都会请去剪纸,最常用的便是红双喜,还有什么陡生三级、红梅报春、福寿双全之类的,都剪的惟妙惟肖。
外婆为人和气乐于助人,所以家里家外有什么事情都喜欢找她帮忙。在我的记忆里,外婆的家里总是很热闹,人来人往的,来人多叫“四老奶奶”,于是这“四老奶奶”一时倒成了固定的称谓。
我的外婆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没见过大的世面,没有多大的成就,她的一生是操持家务的一生,她一生最大的成就可能就是一手带大了六个孙儿孙女。
外婆就快一百岁了,如果能活到一百岁那是多么可喜可贺的事情,毕竟这是我们整个家庭的愿望,但是现在我们都不这样想了,因为外婆现在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一百岁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而我们也没有必要刻意的追求。外婆虽说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但她知道热闹,喜欢人多。每次我们到了,外婆就会从卧室里张望,这就是想出来了,我们便把她架出来,于是她便开始盯着每个人看。
想到外婆随时都能离我们而去,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有多来看她几次,也让她再多看我们几次。尤其是我,我肯定是外婆最疼爱的那一个,要不怎么到现在为止,只有我是认不错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