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思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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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雨了，要不然今天吃豆花儿饭？”爸爸问到。“要的嘛，我去撮两碗豆子泡起，你待会儿把磨盘架起”妈妈回到。这是儿时家中吃豆花饭的常见情形。
制作豆花的豆子往往在初春时节播种在自家稻田的田埂上、山地的地边上，并不占用主要的耕作地块。夏季豆子刚成熟时是绿色的，这个时候的豆子除了可以做盐水毛豆，也是可以做豆花的，且青豆做的豆花更为清香，不过青豆豆花由于时间限制，只有在豆子成熟后由绿转黄之前的短暂期间才能吃到。
农家在豆子完全成熟后会将豆子连根茎一起拔回家，将其几株扎成一把，然后在房前屋后的向阳处牵起几根钢丝线，或架起几根竹竿，或直接征用农家小院的房梁，将扎成把的豆子挂上去晾晒。待到晾晒至豆壳几乎没什么水分时，再将扎成把的豆子取下后平铺地上，用一种叫“链枷”的工具打豆子，使豆子完成脱粒。脱粒后的豆子再晒几个的日头就可装袋，随吃随取，比如下雨天可取来磨豆花。
在没有机械化豆浆机的年代，豆子磨浆全靠祖传的一张可移动石磨，家中壮劳力将磨盘抱起，置于横放在锅上的一个木架上，然后一人推磨，一人在石磨旁将泡发好的豆子带水舀上一勺，放进磨盘上的孔洞里，制作豆花的磨浆环节就此开始。
磨浆过程中，最有技术含量的就是往磨盘孔洞添豆子了，豆子需要带水一起添加，水少了，磨出的都是干巴巴的颗粒物，没有流动性；水多了，磨出来会水汩汩流出，浆液没怎么见着，徒增磨浆时间。最佳状态是随着磨盘对豆子一圈圈的碾压，混合着豆渣的雪白生豆浆缓缓流入磨盘下的大锅中。
磨浆完成后撤下磨盘，这时便开始往炉灶里添柴点火煮浆。磨好的浆在煮的过程中容易噗出锅来，要注意此时并不是豆浆煮熟了，而是浆液的有机物质受热膨胀形成气泡造成的上冒现象，这时需用一个瓜瓢将锅中浆液舀起，然后将瓢高高举起，再缓缓将瓢里浆液倒回锅中，通过这种扬扬止沸的方法，让浆液完全被煮熟，彻底煮熟的浆液没有生黄豆的豆腥味，食用起来才是安全的。
煮浆完成后，熄掉灶膛里的火，灶台的另一口锅上会架起一个纱布网袋，煮好的浆液被舀入网袋中，完成熟豆浆与豆渣的分离。随着煮浆锅中浆液的转移，煮浆的锅边因灶膛余热会形成一层薄薄的锅巴，铲起来便是家中孩儿们的一道零食。
记忆中妈妈在铲煮浆锅边锅巴时，会特意看向小手扒在灶沿上的我问上一句：“幺儿吃锅巴不？”我则甜甜应上一声“吃！”，爸爸这时会问上一句：“幺儿喝豆浆不？”我又迫不及待应上一声“喝！还要加白糖哈！”
熟豆浆与豆渣分离后，便要开始最考验手艺的一步：点豆花。爸爸常说一碗优秀豆花的标准是“筷子可以夹起来，但吃进嘴里又是嫩的”。点太老的豆花容易在内部结构上呈蜂窝状，失去嫩滑口感；点太嫩则失了形，不易用筷子夹起，不便蘸蘸水。
点出嫩而不散豆花的秘诀有三：首先需要掌握好石膏的用量，其次要把握好时机，最后还要掌握好火候。点豆花时先冲一小碗石膏水，石膏的用量需根据分离出来的熟豆浆多少而定，待将石膏水倒入锅中后需快速搅匀，随后可用锅铲在浆面上缓缓探看是否凝固，并视情况用手再蘸点石膏水零星撒向锅中，待到可用锅铲探到豆花成型，便要再次添火煮开这锅豆花（需注意豆花成型前不可开大火）。煮开后一般会用个筲箕放到豆花上，轻轻压一压定型，同时舀出豆花里过多的豆告水（豆浆加了石膏成豆腐过程中形成的半透明黄色液体，也称豆花水，西南地区多称“豆告水）。
舀出来的豆告水一般也不会倒掉，因为这豆告水洗碗是一绝，洁净碗筷的效果堪比洗洁精。在幻想做科学家的年纪，我曾想过长大了要研究出为什么豆告水洗碗效果这么好，然后生产一款环保的豆告水浓缩液洗洁精，可惜随着年龄增长，我并没有成为科学家，也至今没有搞懂为什么豆告水洗碗效果好。
豆花煮好舀出豆告水后，就剩调好蘸水等待豆花上桌了。蘸水一般是由热菜籽油泼到辣椒面上，再加上蒜末、香葱末、花椒面、盐等调制而成，如果吃得辣且正值辣椒上市季节，可直接用生剁小米辣代替普通辣椒面，这样的蘸水会辣得更过瘾。
辛苦半天后，夹起一筷子嫩而不散的豆花，蘸上蘸水，本身没有太多滋味的豆花瞬间饱含滋味，一入口麻辣鲜爽的味觉便迅速在口腔扩散，若是在冬天，一口热乎的蘸水豆花下肚，那滋味仿佛可以打开周身毛细血管，顿感通体爽快。素白的豆花配上麻辣的蘸水，将“有味使之出，无味使之入”的烹饪思路体现得淋漓尽致，最难能可贵的是，豆花与蘸水的结合，谁也没有掩盖住谁的滋味。夸豆花好吃时，会忍不住想到那是因为这蘸水也调的好，豆花与蘸水，真是一对互相成就的组合。
一顿吃不完的豆花可以小火煨着，待到下一餐时继续食用。也可将豆花舀出来，放到纱布中包起来压制成豆腐，待下一餐时，只需一勺豆瓣酱、几片蒜叶、一些花椒面便能烹制一份家常麻婆豆腐。就连剩下的豆渣也能和小菜园里的南瓜苗一起搭配，烩出一份南瓜苗炒豆渣，当形如糟粕的豆渣吸收了油盐味与南瓜苗的清香，一出锅便完成了华丽的转身，可与其他食材一样在餐桌上绽放光彩。
写至此，窗外又开始下起了雨，雨点子砸在阳台雨棚上噼里啪啦作响。不禁想起儿时雨点砸在小青瓦房瓦片上，也是这般噼里啪啦，只是已无人说起那句：“落雨了，要不然今天吃豆花儿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