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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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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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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河

故乡之于游子,就像一条鱼对一条河,这种母子脐带般的血脉联系,恐怕是人生来具之、不可抹断的。

随着在外面生活的时间变长,故乡在我脑海中的物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不管它变得多么绵长、遥远,这条河从没断流过。每当我从思乡的梦中醒来,就看见无数条大河小河向我奔腾而来,在我的虚幻中反复出现,一直挥之不去。

苏北究竟有多少条河?作为二十岁前就出去的苏北人,我的答案确实比较含糊。从开始记事的时候起,我就知道老家的河很多,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弯弯曲曲,它们像美貌的女子一样散在城镇、乡野和庄稼地里,缀成一道道迷人的风景。

除了沂河、沭河、淮河这些自然形成的大河外,还有苏北灌溉总渠、通赣运河、京杭大运河等人工河,以及连接其中的许许多多不知名的河。它们与众多的湖泊纵横交错成一个密如棋盘的水网,在宽广平坦的原上灌溉出一个又一个物产丰富的“水上明珠”,滋养着曾生于斯长于斯的我和一切生灵。

令我惭愧的是这些知识是后来从地理书籍上补来的,在孩提时的青葱日子里,我只是一个只知道饱啜母亲乳汁的幼婴,从外出读书到在外地工作定居,回故乡的次数寥寥可数。等到多年以后转身归来才忽然发现,那些熟悉的河已经与陌生的街道、村庄和人群一样陌生,不知不觉我也变成了故乡一个“相见不相识”的远方客。

庆幸的是关于时光的记忆,它们并没有随河水流走,相反,恰因河水的泽惠和涤洗而更加清晰明亮。它们知道,总有一天,那些漂泊在外的人会哭得像个孩子似的急着回来寻找。当曾经熟悉的画面像纪录片一样被回放,屏前的我或者你,又怎能再心静如水?

濒水而居是老祖宗的智慧。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苏北农村的居民点很多是标配,每户有一个两卧一厅的大瓦房,颜色以砖红色居多,排列得整整齐齐。在道路两侧的墙上,通常能见到白石灰水刷的各种红色标语,当年“政治挂帅”的影子依稀可见。居民点一般两个生产队一列,中间就由一条小河隔开。小河流到哪里,村子就建到哪里,它与土地、树木一起,延续着苏北人家的烟火。

那时农村还没有安装自来水,小河的水清澈得可以看见水草的每根细叶和来来去去游动的鱼,人们运输、灌溉、生活用的全都是小河里的水。它也是我和小伙伴们的游乐天地,我们之间有说不完的故事。

印象最深的有两个季节:一个是炎热的夏天,我们下河游泳、捕鱼,有时候在水里一泡就是五六个小时,气得家长拿着柳条到处追打我们;另一个是寒冷的冬天,河面上总要结一层厚厚的冰,这时小河又成了乡村孩子们免费的天然遛冰场。

一般到河里玩的女孩子要少一些,但夏天也有穿戴整齐来游泳的。比起炎热,这时候矜持就显得不那么重要,而苏北农村的女孩子向来也不会太讲究,属于端庄大方型,她们的到来为我们增添了更多的欢声笑语。

这些河也不全是美好的回忆,每到梅雨季节涨潮期,大人们就让我们离河道远些,以防止溺水淹亡。那时候农村的孩子都是散养,下河游泳也不会有大人陪伴。记得我第一次下河,连狗刨都没学会,拿个洗澡用的木桶就跳进了河里,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怕。

而到了冬天,小河上空就被白茫茫的气雾笼罩,岸堤上的枯枝杂草盖上一层白霜,看上去很冷的样子,大人们就免不了要遭罪。当时农村仍实行工分制,冬天县里要组织防汛工程,母亲大概要做半个月的河工,是件苦差事。但不谙世事的我当时想得最多的不是担心母亲挨冻,而是每次她舍不得吃带回来留给我的两块面包。在那个年代,这是我能吃到的最美味的东西,可现在再也吃不到了。

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苏北开始大力发展乡镇企业。随着城镇化步伐加快,村村开始通公路,家家用上了电灯和自来水,这时候河流的功能逐渐退化。

为方便人车通行,稍小一点的河被拦腰截断不再行船,过去常见的姑娘乘船出嫁的景象也一起消失了。还有的河由于保护不够,被工厂的废水和居民的生活垃圾污染,也不能饮用了。而当年的少年大都已成年,不再到河里游泳、遛冰,小河慢慢被人冷落遗忘。

再后来一段时间,听父亲说县里开始建设美丽城市美丽乡村,许多河流被集中治理,河边建了很多人文景点,装了现代灯饰,风景很美,变成了乡亲们周末假日休闲娱乐的好去处。

一晃又有好多年过去,不知道父亲是否还在等我回去看那条滨河路。我知道,不管回不回去,那些河流会继续奔腾向前,关于河流的故事会继续演绎。它们与那些远去的人和事一起,汇聚成一条思念的长河,成为我的故乡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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