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缓坡就是杏树林了,早春微凉,因为穿的单薄感觉有些冷,塞北的春就是这样,江南已是繁华似锦,可北方的天气冷一天热一天的没个准,今天还穿裙子,没准明天就要穿回棉袄;不过登山的心还是蛮快乐的。临近中午,气温似乎升高了些,脚下踩着枯草,倘若你哪一脚踩的虚了,后果就是你会向山下滑,甚至还会摔倒,这就需要你每一步都要踩的踏实,绝不能浮躁。就如同在这里植树造林治理荒山二十五年的纪文德一样,每一步都要踏踏实实,坚定而有力。
纪文德善谈,七十多岁的人了,身板硬朗;耳不聋眼不花,他看着我们蜗牛一样的上山速度,咧着嘴开心的笑。这山啊,他跑了二十五年了,哪棵树长势如何,是不是生病了他门儿清;上山下山如履平地,根本看不出是七十四岁的老人家。纪文德在锯齿沟的阳坡上栽满了杏树,此时杏花的芽孢已经非常饱满,有些太过丰满的蓓蕾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探出头来。杏花还开的有些遮掩,离盛花期还有一点点距离,纪文德感叹我们来的早了些,如果再晚个三两天,满山的花海一定会惊艳到你。
纪大爷的脸上是常年在山里劳作的肤色,古铜色的肌肤像这春天一样缺少水份,皱巴巴显得非常粗糙。二十五年前从西乌旗放马回归翁牛特旗桥头镇七大份村的他,筹钱承包了锯齿沟前后的荒坡,发誓要把这里栽满树,让这里绿起来。锯齿沟,听这名字你一定会生发联想,一只巨大的锯子犬牙交错横卧于大王山下。沟壑有深有浅,走着走着就会与它来个亲密接触,它不是横在面前断了你的路,就是张开黑黝黝的大嘴等着吞掉羊群和动物。这都是洪水的产物,前些年每遇大雨倾盆,这里必会山洪做乱,泥土沙石顺着山势倾泻而下,大有毁灭一切的气势,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大大小小纵横的沟壑。
沟底一颗颗犬牙狰狞,大王山则俯视着这一切,大王山顶峰也是这里的最高峰。大王山大王山,没有山大王哪会有这样的名字,老人讲解放前曾有人在这里占山为王,专劫大户,当地人谈山色变,谁都不敢靠近这里。再加上自然条件恶劣,这里一时成为人神共愤的地方。纪文德从西乌旗回到家后正恰逢村里承包荒山,脑筋活络的他就动了承包锯齿沟的念头,可是家人怎么都不同意他这么做,那会两万块钱是天文数字,花一笔巨款承包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场大水,啥都剩不下,钱扔进去不就是打水漂吗?妻子儿女没一个支持他。可是纪大爷倔起来,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家里不同意,他就自己借钱和大队签了合同,带着一顶破帐篷在锯齿沟向阳的地方安了营扎了寨。纪文德指着他现在的居所,一栋三间的红砖瓦房,两栋棚圈感慨万千。想当初这个倔老头才四十多岁,他一个人在这渺无人烟的地方坚守了十五天,那种体验让他至今难忘;白天还好,一到夜晚风吹的破旧帐篷瑟瑟作响,月光惨白的挂在天上看着他,他看着月亮,一人一月在这沟底演绎着孤独与坚守。
一个人熬过了十五天后,他迎来了妻子。毕竟夫妻同心,生气归生气,老伴还是顺了他的意,来这里和他同住,一家人自此开始了二十五年的荒山奋斗史。
“万事开头难啊!”纪大爷长叹,黝黑的面容陷入沉思。眼看着一锹锹挖出树坑种下的树,一场大雨就冲的没了踪影,心疼啊,树没了就等于钱没了,心疼之余还担心自家的安危,就怕一场山洪把帐篷里的家也给连窝端了。
老天自会眷顾用心的人,灾难再大也会有幸存者,山洪再猛烈也会有树苗抗过肆虐。第二年春天,看着大难不死的小树放出嫩绿的芽来,纪大爷的心甭提多开心了。看到绿色就看到了希望,纪大爷忧伤的心一下敞亮起来。于是,年复一年,一茬茬树栽了下去,成活率越来越高,山前屋后慢慢都绿了起来。山绿了,感觉洪水的气势也一年年消退了,如今树木发达的根系如同一条条锁龙鞭,死死地把山洪这条怪龙锁了起来。
此时爬上后山小高峰的我,回头锯齿沟尽收眼底。这才发现,原来我与淡淡的绿撞个满怀,初春的绿是那种嫩嫩偏黄的颜色,绿的不扎眼也不高调,可是看着就亲切。沟底的杨树透出生命的活力来,杏花还不敢放肆的开,但绝不扭捏。我对着一枝才盛开的杏树枝干痴痴发起呆来,不知为什么,看着这枝头绽放的花蕾我竟想到了梅花,我爱梅,可是北方无梅,自然也无丛品读“梅花香自苦寒来”的意境之美了。但是面对这一枝枝肆意的杏花,我却似乎感受到了梅花的品格与高洁来。
一定会有人骂我矫情,杏花怎可与梅花相提并论呢?你这不是抬高了杏花贬低了梅花吗?想想也没什么,爱梅无梅,这乍暖还寒的香气也是一种心灵的慰寂吧!
纪文德环顾着他的领地,身躯瘦小,大智若愚的他如指点江山的智者,“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他念叨着,锯齿沟的树就是一块块绿色的金子,当年投入的2万块钱已经翻了无数倍,有人给他的锯齿沟做过评估,据说他这座荒山如今的价值在八九百万元,真是宝山啊!
有时生活总不如人意,老伴走了,唯一的儿子也癌症去世。说起这些,纪文德眼里含着泪光。生活的万花筒,各种颜色都会有,没有功夫让你消沉,眼泪也许在飞,可是擦干了你依然要面对,当代愚公移山的纪文德不相信眼泪。
送我们离开时,纪大爷看着他那200多只白白胖胖的羊有些微熏,“六月再来哦,一个人都不能少,太早来我可没功夫招待你们,明天开始我又得种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