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 迅
村庄被两条河流包围,一条在庄北,一条在庄东,它们相交成直角。小时候,那里是乐园,游泳,网鱼,摘菱角,我们不亦乐乎。
读中学以后,河流成了烦恼。
学校在邻村,过了河,还有四五里。渡船飘忽不定,等待又等待。在班级,我终因迟到成名。冬日昼短,有一次,我披着繁星回家。乘船时,脚下踩空,跌进河里,挣扎着上岸,发誓将来再不回这个庄子。
后来去县城师范学校读书,我找过一百个借口不回家。但就算离了家,县城的交通也好不到哪里去,道路坑洼,除了主干道,背街里巷如同乡下,晴天灰蒙蒙,雨天水洼洼。
连接世界的道路也不畅通。师范毕业那年,我去省会南京。一早从阜宁出发,到南京站下车,已是华灯初放。一路颠簸,停车,故障,舟车劳顿,苦不堪言。
在我激情飞扬的青春时代,逃离家乡成了人生目标。心里郁闷,这座小城明明位于中国东部,长江三角洲之域,黄海之滨,却与《山海经》中的小镇何异,偏僻闭塞又落后?
如鲁迅先生所言,我像只燕子,在外面飞一圈,重又飞了回来。人如浪子,浪过江湖,尝过生活之苦,方才发现,三餐之温饱,炕头之温暖,亲情之温存,乃人生之小康。
我浪子回头,重又守候这家乡。国运昌盛,眼见她终如我所愿,建了高速,修了水港,通了高铁,连江达海,今日之阜宁,与京沪距离不变,但时空在变,千里之远如一步之遥。
我在乡镇工作,此非他乡,而是我的生生之地。与同事下村,常认不清道路,停车问乡亲,乡音未变,却惊叹这道路已面目全非。往日的乡间小道,如今纵横交错,宽阔畅达,直通罗马。
父母都不在乡下居住,少年时的老房子,虽然只有五分钟路程,一年也难得回去一次。偶尔从县乡干道上路过,见到当年渡船的地方,有两座桥,一座旧的,一座新的。
每天,我更愿意舍近求远,不去几里路远的老房子,宁愿奔波三十里去县城,我的新房子。过去叫进城,现在叫回家。从单位门卫室到小区门口,我将其唤作旅途,每天轻松愉快,一路以风景为伴。
路似巧女绸缎,串起景致玲珑。道路两边,遍植月季、紫薇、木槿、芙蓉之类的花草。缎上还结了风和雨,云和霞,阳光则是全程都有的。一年四季,我尽在色、香和光组成的廊桥中穿行,尽够欣幸了。
我体验过沪宁城际铁路,蓦然发现,徐盐高铁宛若她走散在苏北的姐妹,相似的走向,相似的路程,风景却异。南线妖娆,北线朴实。然北线有一座城,阜宁,吾之家乡,所以我更偏爱徐盐高铁。
徐盐高铁在阜宁停靠的地方,叫南站,直达北京、贵阳、昆明、重庆、郑州、徐州。阜宁之东,有一座东站,是沿海铁路的站点。已达北京,青岛,未来更可直达沈阳、哈尔滨、上海、深圳、海口。
高铁为媒,京沪为邻,阜宁将不再孤独。骄傲的资本也有,你可以对上海佬说,我们离北京更近,也可以对北京佬说,我们离上海更近。在京沪之间,这个禀赋,我们拜日月所赐。
俯瞰阜宁,跨过一衣带水,我们与东京、首尔东厢为邻。一泓浅水,展翅即达。今日,航空交通方兴未艾,未来,必将风行天下。阜宁空港,终将横空出世。
我爱这土地,愿她荣华富贵。
常闻达沃斯、戛纳、博鳌、乌镇之名,或为一时之都,或为一事之都。世界之中心,因时而变,因事而生。盛衰沉浮,更迭不已,无风水之先兆,无地灵之定数,城城池池,皆可为世界之中心。
故今日之阜宁,虽无称雄之魅力,却不必妄自菲薄。世间英名,没有一个不来自于无名;繁华都市,没有一座不来自于荒芜,既有三十年河东,必有三十年河西。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中心,所有的中心都由人而创造!
阜宁,愿你承我大千之梦,万众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