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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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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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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眸梦中阜师


射阳河穿城而过,残阳如血。渔船上,老翁撒下网,迎着晚霞逆流而上。波浪是金色的,人群是金色的,城市也是金色的。

这样的午后充满温馨,令人沉醉而不知归路。

这种感觉刻骨铭心,很多很多很多年前,我在阜宁师范求学时,初与这般良辰美景相遇,觉得梦也是金色的。

从学校到河边,从河边到学校,隔着校门距离百余米,门内是殿堂,门外是烟火。

我经常在殿堂与烟火之间来回来回来回,像在享受着一场场梦境。

 

校园有位诗人,姓陈,长我两届,因为志趣相投,我们多有接触。在那个写诗的黄金年代,他有个响彻校园的头衔:中国十大校园诗人。

这个头衔犹如一颗“皇冠”,使他无论走在校园的某个角落,都如明星一般存在。

他走路时,尤其是站着和人说话,总会不自觉的耸着肩,看上去就像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我将他这习惯看成是一个诗人的特性。

他毫无争议成为我们校园文学的领军人物。学校有个文学社团,冬原文学社,他是社长,负责定期编印一份校园文学刊物,我去帮过几次忙。

文学社有个小办公室,仅此一点,足可见学校十分重视这个社团,当时校园里还有乐器、书法、舞蹈、体育等众多社团,但拥有独立办公室的很少。

文学社办公室堆满了稿件和油印纸,有一台手推式钢板油印机。学生们在班级、在宿舍,在图书馆里传阅的校刊,就是从这里飞出去的,它的油墨香弥漫了整座校园。

当时稿件的来源一是以校团委名义向各班征集,更多的是文学爱好者毛遂自荐,校刊编辑也会主动约稿。这些模式和社会刊物差不多,但很纯洁,大家心怀文学,以梦为马。

有个晚自修,我和几位文友应约去文学社办公室。社长也在,他招呼我们坐下,很热情,脸上泛着自然的微笑。

我们看到自己交上去的稿子,上面用红笔作了圈点,边上还有批语,这是社长的笔迹。我们依他的高见对文字作了修改,一周后它们全都变成了油印字。

那晚他对我们讲了中国诗歌,我很是钦佩,觉得“中国校园诗人”的桂冠果然名不虚传。他对当时风靡诗坛的朦胧派诗人如数家珍,北岛、顾城、海子……

但他不赞同大家创作朦胧诗。现在想想,在当时文学青年对朦胧诗人顶礼膜拜的年代,能有如此主见,也是足够人间清醒的。

我当时对朦胧诗其实不甚了解,经他一说,反而好奇,去学校图书馆找到一本诗集,是海子的诗: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我一下子就被深深吸引住,如痴如狂,反反复复将这首诗背了一千遍。这时海子已经去世很多年,我对他的痴迷却与日俱增。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社长为何不让大家接触朦胧诗,大概就是担心有人会为诗痴狂。我却不以为然,自信人不痴狂枉少年,一生中总归要轻狂一两次的,越早越好。

 

学校团委书记,姓张,年轻帅气,儒雅干练。我进入师范第二学期入团,同批有十来人。他为新团员组织了一个很庄重的仪式,入团宣誓。

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我们来到芦蒲烈士纪念塔,陵园内松柏森森,庄严幽静,使人的心也肃然。他亲自领誓,这使我们感觉受到高度重视,就像被组织赋予了某种厚望。

合影时,团员们扯开一条横幅,上面的字是用毛笔书写在纸上,剪下,再用胶水粘贴上去的。

团委书记站在中央,是理所当然的C位。

宣誓后,他又带领大家参观黄河故道。距离很近,站在纪念塔那里便可以望见,我们就沿着乡下的羊肠小道步行过去。

故道边上是一片荒原,看似没有路,又好像哪里都是路,飞过去就到河边。长河如练,静静的流淌,大家都很兴奋,以为是终于看见黄河了。

在河滩上,团委书记又招呼大家合影。这一次他自个儿站在队列的最左侧,摄影师请他回到C位上去,他摆摆手,对着镜头开玩笑道:“这里以后会有大领导呢。”

大家开心一笑,都以为他说的是我们,很多很多很多年后才发现,他说的是他自己。

 

我们的班主任,姓李,是位女老师,刚刚毕业,有颗热忱的心。她手书了“温、良、恭、俭、让”五个大字,让人贴在教室后墙上,说这是孔子的“五德”,大家记着会受用一生。

有一次,她决定在周末带大家出去野炊。

从校园出发的时候,同学们手里多少都带着一些炊具、食材,前呼后叫的,很是招摇。那时我们的老师太青春、我们也太少年,大家都不知道低调行事,很快就招来了麻烦。

学校里有位副校长打此经过,一看这阵势,马上提出严肃批评,说这是擅自组织活动,他更担心安全。

耽搁了一会,活动依旧照常进行,我们跨过老阜宁大桥,来到城南的一片野外空地,支锅搭灶、拾柴取火,饺子馄饨也都吃上了,大家心情愉悦,丝毫没有受到副校长批评的影响。

也许,这其中只有老师一个人是有压力的,副校长没有强行阻止这次活动,一定是她在当时做出了某种承诺,为了不扫大家的兴。

她和大家一起动手干活,在学生面前,她总是很快活,就算是受了批评,也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现在想想,她当时组织的那场野炊,对于我们中的许多人来说,仍然是人生中唯一的一次。

有些事情也许就是这样的,在当时来看,是错的,但你做了也就做了,如果没做后来反倒成了遗憾。

 

我有一个同学,姓高,射阳人,因为是同班,又都喜欢文学,所以成了好友。

学校晚自习后,休息前,学生们喜欢到操场上去跑两圈,或是散散步。我和他一开始是各自独行,后来发现彼此都有这个习惯,渐渐就结伴同行,谈话自然免不了天下大势。

他戴着一副眼镜,人很瘦削,棱角分明,也确实比我有个性。我对生活有许多看法,但我知道说了也是白说,所以我总是沉默,不说。

他对生活也有许多看法,明知道说了也是白说,但却毫无顾忌,想说就说。后来我发现,他的意见虽然激进,不太正确,却总有人听。

而我虽然也有一些“真知灼见”,但在别人眼里,就和没有任何意见一样。

这个态度很佛系,却害人不浅。

尽管个性迥异,但不影响我和他交流,后来我还发现,彼此都喜欢冒险。

学校艺术楼很高,站在天台上,可以俯瞰大半个县城,眺望射阳河在城内蜿蜒的身姿。

但要爬到天台上去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没有楼梯,只在顶楼拐角处墙壁上焊接十来根钢架,我们顺着爬上去,再向下看,心里直打冷颤,此处只要稍有闪失,那后面的就不再是一个故事,而是一个事故。

当时是冬天,上面很冷,县城一览无遗,几乎没有绿化,到处是低矮的房屋,感觉很是萧瑟。

他当时扶着女儿墙,迎着寒风,对我说了一句非常哲理的话:“荒凉也是一种美。”

这句话后来就像石刻一样印在我脑海,从没消失过,甚至使我有点唯心主义,觉得世界的好坏也是凭心而论的,你说它好吧,确实也很令人眷恋,你要说它坏吧,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炎凉无情。

所以,我后来总觉得人需要这种“荒凉也是一种美”的心态,否则这个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羁绊缠绕的日子,会让我们的生活一地鸡毛,硝烟弥漫。

就冲这一点,我很尊重这位志同道合的学友。

 

很多很多很多年后的现在,在一个秋日的周末,回眸那个激情燃烧的求学时代,流水带走了光阴,心潮澎湃。

毕业的祝福似曾相识,现实的境遇却各不相同,偶尔还会忆起那位风靡校园的诗人、那个英年早逝的文友、那抹念念不忘的背影,还有那位辞职后仍在流离的学长……

也有几位强哥,如今风头正劲,步步高升、功成名就、妻贤子孝,人生的鱼和熊掌几乎都让他们兼得了,进场时是那种众星捧月的存在,退席后就是民间传说中的成功人士。

更多的,还是那些按部就班,默默无闻的同行。送走了今天又是明天,走过了春天走过秋天,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守着宁静的生活,与这个世界一起慢慢变老。

人生是一场选择,每一种境遇都应该被理解,无问对错。

 

秋日傍晚,穿过阜师旧址,又过射阳河,火烧云绚烂如虹,水天一色、风情万种,世界是金色的,灵魂也是金色的。

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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