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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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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0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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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的等级与《经山海》的境界

认识赵德发先生三十年了。从最初他筹建日照文联和作协,到最终成立、担任文联和作协主席,这一干就是25年。他自己不但著作等身,还热衷于对文友们的创作进行鼓励和扶持。他的勤奋、他的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他的蓬勃旺盛的好奇心和创作力,常常让文友们倍加钦佩。作为密切接触者,没有被他感染”、“确诊,是文友们最大的遗憾。文友们公认他为日照文学的一面旗帜,大家都习惯性地称呼他为“赵主席”。因此,这篇文章,就让我继续沿用这个习惯称呼吧。

这三十来,读了赵主席那么多作品——仅《赵德发文集》就12部,我一直想为“这只下蛋的鸡”写点儿东西。这个念头动了不止一次,但一直没有下笔。因为,我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直到赵主席的新书《经山海》——这只“巨蛋”问世。

2019年那个初冬的早晨,我在南方某城市的一家知名早茶店,看到菜谱上将点心分为小点、中点、大点、特点、顶点、超点、精点、美点、佳点等九种,我突然眼前一亮:这不正是我想找的角度吗?

文学作品既然被喻为精神食粮,是否跟这茶点一样,也可分三六九等?济南有道名菜叫做“九转大肠”,金庸小说中有“九阳神功”、“九阴白骨爪”等武功,都是顶级厉害的功夫。我国传统讲究九九归一,因此不存在十全十美,故九阳、九阴、九转就是登峰造极的象征。

具体到文学作品,是否也可分为九个等级?如果可以,分级标准该怎么定?赵主席的《经山海》处于哪个等级?

 

第一至三个等级:好手,从里手开始。

里手,即入门者。这是著文的最低要求,就是表达要清楚。这个要求看似简单,其实并不尽然。很多作者自认为自己写得很清楚,但是读者读起来却是一头雾水。文学作品是写给读者看的;读者的学识水准、理解能力千差万别,要让尽可能多的读者充分理解自己的作品,就要在写作时照顾到尽可能多的读者的阅读体验。

譬如《经山海》。书里涉及到不少诸如孔林楷树、丹墟考古、渔业养殖等专业性较强的内容。这些内容出现时,赵主席都巧妙地给予了适度普及。这是必要的。如果读者对相关知识一无所知,那文章的表达效果势必会打折扣。

照顾读者的阅读体验,不仅要避免“生冷”内容带来的阅读障碍,还要让读者尽可能有效率地领会文章要表达的意思。    

第二个等级是能手,即高效者。言简意赅,占用读者尽量少的时间,将想表达的内容说清楚,这就是高效者。

譬如《经山海》。其中一节,仅百余字就将木杆秤的发明,以及旧时一斤为何先十三两、后十六两等问题,交代得清清楚楚:

“先秦时期,古人运用杠杆原理发明了木杆秤,把北斗七星和南斗六星合计定为十三两一斤,所以秤上每一两的标记也叫‘星’。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又加上人间的‘福、禄、寿’三星。这样,天上人间,合计为十六星,把十六两定为一斤,并诏令天下,无论做什么生意,都不得少两,若少给一两就少一颗星,就会减福折寿……”    

这段文字,“一字不可删改”可能有些言过其词,但确实非常洗练,没有经年的修炼不可能做到。《经山海》一书中还有许多地方,都显示出了赵主席这种深厚的文字功底。   

 第三个等级是好手,就是让读者的阅读体验进入“断舍离”状态,

一道色香味俱佳的美食,会引起食欲,让食客欲罢不能;一篇好文、一本好书,也能激发出读者的兴趣,让人爱不释卷。如果把读者看懂,喻为让食客吃饱,读者阅读高效比做吃得精细,那么,吃饱吃精后,食客的追求就是吃得美了。

 譬如《经山海》。尽管全书主线是吴小蒿在职场上的成长经历,但是她和丈夫之间的关系、她和女儿之间的关系、她和娘家人的关系、她和婆家人的关系、她和曾有懵懂情愫的异性同学间的关系……盘根错节、齐头并进,正如评书艺人“使扣子”,环环相扣,牵动着读者的心绪,不忍舍离。    

然而,就像一道美味的成功制作,并不只是靠烹饪的各个环节拿捏得恰到好处,还有一个必须前提,是食材本身要新鲜适可。《经山海》一书的魅力,也不是单单来自于故事的脉络架构,还有个重要原因,是文字的灵动运用。   

如第五章第一节的最后一段:路灯从窗外照进来,屋里朦朦胧胧。女儿的头发散在枕上,像黑漆一样流到吴小蒿的腮边,像麦苗一样的清新味道沁入她的心脾,让她生出无限的爱意。她伸手抚摸女儿的头发,一点儿一点儿,从梢到根,到达鬓发根部时,发现那里湿了一片。她实在忍不住,将女儿一下子抱住。几乎在同时,她也被女儿紧紧抱住。母女俩面颊相贴,泪水汇聚到一起……   

寥寥数语,一个鲜活的场景就呈现出来,吸引着读者一口气读下去。作品一旦具有这种魅力,就说明作者达到了好手的境地。

 

第四至六个等级:强手,好手中的好手。

从好手到强手,若按照佛教说法,就是涅槃新生;按照道教说法,就是进入化境;按照马哲的观点,则是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到了这一等级,就要超脱迎合读者阅读体验的束缚,开始“以文言志”,向读者传递作者的理念了。

我国有句老话儿:“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当著文水平达到一定地步后,若再单从文字运用上比较,就只有风格不同、没有高下之分了。

我国还有句老话儿:“山外青山楼外楼,好手当中有好手”。诗词作者达到一定水准,遣词造句无以伦比时,就从境界上一决高下;著文也应是这样,达到好手等级,欲再行比较,就要看文章所表达的理念了。    

对于“以文言志”,很多人不愿接受,认为那样就成了令人生厌的“说教”。没有人乐意接受说教,无论是来自人还是文章。但是,这并不是传递理念本身的问题,而是传递理念的方式出了问题。正如狂风暴雨摧残花木、和风细雨滋养花木,下雨本身没有问题,而造成的差异,完全是播撒方式所引起。   

写文章要表达作者的理念,是自古以来很多大家擘手的共识。清人袁枚提出的“性灵说”,明人李贽提出的“童心说”;再往前,唐人韩愈有说“物不得其平则鸣”,南朝时刘勰有言“为情造文”、“述志为本”等。更早的,孔夫子在《论语·季氏》里有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太史公说(贤圣的文章)“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    

一个人利用文章将自己的观念传递给读者、对其产生影响,这个过程就叫做“化” ,感化或者教化的“化”,佛门称之为“度”。一个作者,如果能具有这种“以文化人”的功夫,那就不可谓不“强”,所以就称之为“强手”。    

强手的背后,是传播文化;从文章到文化,是“鲤鱼跃龙门”似的升华。    

通读《经山海》,几乎找不出任何说教意味,但字里行间却能感受到作者要表达的理念。这是怎么做到的呢?用赵主席自己的话说,是没把吴小蒿写成江水英。江水英是现代京剧《龙江颂》里的主角,是个“高大全”似的基层女支书。如果主人公的形象太过完美,就会失去真实性;失去真实性,就会给人以“说教”的感觉。   

《经山海》中,吴小蒿作为正面形象,曾屈从慕平川的黑恶势力;贺成收是黑恶势力的保护伞,最后为维护集体利益、修补防鲨网而牺牲;身为黑恶势力的慕平川,大年夜给手下干将“四梁八柱”的父母洗脚磕头……这些情节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当人们评价一部作品时,常会用“真实感人”一词。这是很有道理的:因为真实,所以就没有说教的意味,就能“润物细无声”般地感人、化人。

说到真实,就多说一句,《经山海》一书中,满满都是真实的“干货”。作为日照本地人,我更是对书中的很多故事和场景都倍感亲切:如给孩子找干爹干妈、生吃八带、给书记拉车门、踩着高跷捞虾皮、出入文物大口尊、辛总的海水养殖和渔业博物馆等等。这是因为赵主席平时的用心积累和实地采风,才能呈现给读者这样一气呵成、原汁原味的真实感。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本书写得很顺,平时的积累全用上了。    

著文到了强手这一境地,同样有高下之分,所谓“文如其人”。   

或许,有人对“文如其人”持异议,说很多人文章写的很漂亮,但是做人却不漂亮;有的人文章写的不好,但做人却很漂亮。这其实是知行关系的问题,曾困扰我们的古圣先贤两千多年。    

的确,“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这样的作者客观存在,且不乏其人。不过,也有一种情况是误读:或误读了作品,或误读了作者,或误读了“漂亮”的涵义。漂亮文章是应能让尽量多的人看懂的,但就有人认为自己看不懂的文章才更有水平。当然,误读的产生并非总是因读者引起。人的思想境界有不同,就注定了互相之间会误读。每个人都会被误读,也都会误读别人。

“以文化人”,一个重要目就是消除误读,让世人和谐相处。    

当今世界,尽管宗教和信仰多样,但都主张人人平等、和谐相处,并以此为善;无论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抑或三民主义、普世价值和共产主义,皆是如此。与此相反的,就是邪教或者歪理邪说。尽管大家对于这一点几乎没有异议,但是对于怎么理解人人平等、什么才是和谐相处的看法却并不一致,对于善行也存在不少误读。    

譬如《经山海》。慕平川之所以是黑恶势力,就是因为他不愿意把平民百姓当成自己的手下或兄弟一样平等相待;所以,即便他在大年三十亲自为手下干将的父母洗脚,刻意营造出一幕“和谐相处”的场景,那也只算是伪善。    

在现实生活中,慕平川这样的伪善常常会被很多人误读为真;就像《经山海》里写的那样,手下小弟被其感动到“哽咽难言”,接受洗脚的老太太被感动到“捂脸痛哭”。    

不止坏人可能会被误读为好人,好人也会被误读为坏人。假若一个人的思想境界不够高,真假不辨、善恶不明、美丑不分,写出来东西怎能揭露伪善、帮助人们消除误读呢?消除误读,其实就是追求真理,不混淆是非、不误人子弟。如何做到呢?有人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有人长篇大论才能讲明白。所以,“文如其人”的说法还是有道理的,至少从思想境界上看。

所谓善,我们先人早就具象化为忠孝节义四个字;时至今天,四字被赋予许多新内涵,但仍可涵盖所有的“善”。在《经山海》一书中,对于主人公吴小蒿的忠于职守、孝老爱幼、节己厚人、义不旋踵等美德,都有具体的细节描述。   

 但是,尽管忠孝节义在我国已流传千年、且看似通俗易懂,可当具体的人事出现在面前时,人们常常还是会误读,或者分不清轻重。《经山海》一书中的贺成收,不就是因为误读了“义”字,而背离了“忠”、成为黑恶势力的保护伞吗?!揭露伪善,就是抑恶扬善;抑恶扬善,乃是“以文化人”的终极目的。著文能抑恶扬善的作者、和入世能除暴安良的武者一样,都在替天行道;大成者,可护国安邦。    

宋人范仲淹曾这样陈述自己的理想,“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为良相,则经邦济世、救国救民;为良医,则悬壶问世、牧守一方。这两种境界都是在抑恶扬善,只是惠及的人众有多有少。    

区分著文强手等级的,也在所能影响的人众范围:作品风行全国,影响甚至感化全民,无异于替国分忧的良相,就为一等强手;退而求之,作品若能影响甚至感化一方,便犹如悬壶济世的良医,为二等强手;再或次之,作品如能影响甚至感化同道、四邻,那就像侍弄花草的园丁,为三等强手。一个替人看家护院的武者成不了大侠,一个埋在自己天地里写小品的作者成不了大家。关这一点,伟人早在1942年延安时,就明白地指出过,“文艺要为人民大众服务。”   

 譬如《经山海》。从内容上看,该书描写的是一个在最基层为民众服务的村官。这样的村官在全国3万多个乡镇、54万多个村委中,和5亿6千万农民(2018年数据,来自国家统计局官网)天天在一起,他们的日常工作就是直接而具体的国计民生。     

从影响上看,该书除了获得中宣部第十五届全国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还先后获得过“2019年度影响力图书”、“第四届长篇小说年度金榜(2019)”等多个奖项和荣誉,以其为蓝本的电视连续剧也在筹划中。随着影响的进一步发酵,数以万计的“吴小蒿”都会因此而得到更多的关注、理解和支持,这无疑是利国利民的收获。

因而,赵主席以《经山海》一书而确立中国文坛“一等强手”的地位,已没有悬念。

 

第七至九个等级:高手,强手中的强手。     

高手的等级取决于作品的持久影响力。有持久影响力的作品,必然是厚重的;作品够深刻就可成为著文强手,但必须要厚重,才能成为高手。    

唐人白居易的诗文广被推崇,流传已逾千年,不仅影响了世世代代的中国人,而且还流传到了海外;究其原因,答案应是其本人在《新乐府·序》中的那句话,“(自己的诗文)总而言之,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也”。这句话可读出两层意思,“文以言志”和“志在天下”。白居易的成就,可称登峰造极,其境界可谓千古高手,其本人更是被尊为“广大教化主”。白居易这样顶级高手,是空前绝后的;稍逊的,是“各领风骚数百年”的传世高手;再低一筹的,是名震一时的“盖世高手”。

“盖世高手”,就是当今“一等强手”中的杰出者。    

白居易在《与元九书》中提出“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为时”用现在的话说, 就是要有时代感和现实意义,这也叫历史使命感。肩负历史使命的作品,才会厚重。

显然,赵主席对于这点是有足够认识的。在《经山海》一书的后记中,以标题《写一部有历史感的小说》写到:“新时代的历程与个人的历程,都处在人类历史的大背景之下”,“没有历史感的人呢,对当下的时代和生活,就不能有深刻的感受和思考”。

写到这里,我不禁又想起那件往事:我的电影《李想的奇妙之旅》开机时,需找一位“德高望”站台,赵主席自然是不二人选。而他没有丝毫推脱,应约准时到场。开机仪式结束后,他急急往回赶,说下午搬家。我很奇怪:当地习俗都是一大早搬家,哪有下午搬家的?随之恍然醒悟:因为要给我的电影开机仪式站台,他把搬家才改为下午……

每每想起这事,我总是感动不已。不仅仅对我,赵主席对所有文友的约请,诸如给新书写序、社会活动等等,都几乎是有求必应。

“这只下蛋的鸡”为人如此厚重,这次,他收获《经山海》这只沉甸甸的“蛋”,自然没有悬念。《经山海》一书的境界和厚重,值得更多的读者、更久的时间来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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