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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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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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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面人

黄良忠打卡下了班,出了公司的门口,立马收住脚,挺直腰身,扬手把几根不听话的头发捋了几下,压了几下,下意识掏出那面时刻不离口袋的小镜子,在前面晃了两下,觉得自己精神良好,才轻蔑地环顾四周散开的水流似的人群,傲气地抬脚走了。

走过了两个路口,他突然觉得好无趣,想到家中那个肥胖不讲理的老婆,他在路口拐了一下,本来向东却向北走了去,他要清醒一下他自认为宝贵的头脑,好做出下面正确的取舍。但一边走一边想终究想不出好的故事,只好绕圈又本着自己的楼房的方位蹭去。

在距离他家那栋楼不到一百米的拐角处,他就听到“哎吆哎吆”的一个女生的呻吟声。他的耳朵顿时竖起来,急忙跑了两步,看到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女中学生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腿,一瘸一点地挣扎走着。这女中学生穿着白黑两色搭配的校服,留着波波短发,齐脖的长度加上驯服的刘海,别有一种清纯,尤其是那张清秀温润的脸蛋,让他有种饥渴的激动。这女学生恰是他的邻居家女儿郝敏。

郝敏强撑着走了几步,就疼得额头冒汗,连人带书包一起罗地上了,两手兜住左脚踝轻揉,嘴里叫唤不停。黄良忠急忙快步走过来,急切地问:“伤的要紧不?我送你上医院吧?”郝敏摇摇头,眼睛里噙着泪水,却又笑甜甜地说:“谢谢叔叔,我不要紧。”这时候,郝敏的妈下班回来了,一见到郝敏扭伤了脚踝,赶紧跑过来问这问那,只是郝敏不去医院,她又无法将自己的女儿背上三楼,一个劲埋怨,“要是孩子他爸在就好了,都怪他昨天又出差”。黄良忠毫不犹豫地说:“这好办,我来背她。”郝敏虽然有些羞涩,但还是乖乖上了他的背。黄良忠把郝敏背起来,他的双臂架着这个十三四岁少女柔软而修长的双腿,心里立即麻嗖嗖的,而少女纤细修长柔软的手臂拢着他的锁骨,呼气都透着青春的气息嘘到他的脖子背面,他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子生气,背着郝敏轻轻松松到了她家的沙发上,放下人,却开始呼哧呼哧直喘气,额上也闪亮了。郝敏妈急忙倒了水给他,郝敏则轻声地道谢。黄良忠一边擦着汗,一边喝着水,借着水面的反光瞅见郝敏冲着自己微笑,不知怎的,他心里也像喝着这水一样起了一圈圈涟漪。喝完,他觉得痛快,然后嘱咐说,如果晚上还不行就不要抻了,我拉着你娘俩去医院。郝敏和她妈又说客气话。看看时候不早,黄良忠才从这个邻居门蹭进了家门。

“你干啥去了,怎么才回来?”高嗓门尖细的声音鼓得他耳膜疼。黄良忠垂头丧气地说:“邻居家的郝敏歪着脚了,我给背上来的,所以晚了些,怎么,饭做好了?”“做你娘的头,今天不是该你做饭?”高侠摊着180斤的肥肉陷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眼睛盯着电视,手里剥着瓜子。茶几上瓜子壳占据了半壁江山。黄良忠瞥了她一眼,就窜进卧室,一边脱外衣一边说:“我累了,今晚不做饭了,我不吃了,你将就吃点吧。”高侠骂道:“雄吊玩意儿,又不做饭!”黄良忠装作听不见,继续褪裤子,刚褪下半拉,高侠竟然站在了他面前,一把把他推在床上,肥胖的脸蛋颤抖着,小肉包子眼睛放射出霸道的凶光,骂道:“你他娘的不是要儿子吗?现在就要吧,看你行不行!”不等黄良忠反抗就实实在在一身肥肉完全铺住了蹬腿蹬脚的他。

完事之后,黄良忠好想呕吐,有种被“鸡奸”的痛感让人觉得丢尽了男人的脸面。他赤身跑到卫生间的镜子面前,打量着臃肿的面颊和身上一块一块的红斑,心里骂自己:“他妈的,我他娘的还是个爷们吗?”高侠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从钱包了抓了一把票子就下楼去了。黄良忠什么也没说,他一清二楚,姓高的先去下馆子了,酒足饭饱之后就去搓麻将了,那一把子钱有可能肉包子打狗,也可能多抓一把子来。

黄良忠冲了个澡,毫无食欲,歪倒在卧室的床上,心头乱七八糟,忽然想到郝敏对着自己温柔的笑,内心竟然萌生春意。“畜生”黄良忠又骂自己,“难道你对未成年的小女孩也敢心怀鬼胎吗?你特妈也太下贱了,太变态了······但——如果她现在二十多岁,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找一下感觉?”他突然有了一种想手淫的冲动,把目标锁定在二十岁的郝敏身上。“她虽然十三岁,但身体已经发育到成人体态,二十岁的她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变了,和她那样幻想一下也是可以的,”黄良忠想着,翻身探手扭开床头柜上的台灯,划开手机锁,准备先刺激一下,但猛然想到最近办公室要举行竞聘,这猥亵的想法顿时蒸发了。“竞聘上再干这事,”他对自己说,“这样罪恶的行为,会他妈影响仕途的!”他叹口气,把手机甩到一边,双手叉在胸前,过往的职场残酷阅历又让他愤愤不平。

本来早在十年前,他就应当能晋升成办公室副主任,但由于自己的幼稚,他错过了最佳的时机,而今四十岁冒头了,他还有机会吗?他想起十年前的那个春天,春暖花开,冰雪融化,似乎一切欣欣向荣起来。他所在的集团公司办公室因为扩大业务需增设一名副主任。黄良忠心里比谁都清楚,不是为需要而设,而是新上任的集团公司总经理贾严要烧一把火,提拔一个自己的心腹。黄良忠在贾严刚刚调来,趁着近水楼台,他早就向贾严站队,表露心志。贾严能看上他有两点,一是高度二是深度。黄良忠一米八七,在众人当中常常鹤立鸡群,他面貌英俊,长相斯文,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颇有风度;他喜好舞文弄墨,写一手不错的公文,善于察言观色,能揣摩领导的心思,有足够的官场深度。但也有明显短板,比如他不善喝酒,虽然喜欢喝,却酒量不够大,应酬不合格;再比如他比较小气,抠抠索索,被人送绰号“算盘珠”,往往短视。但是他能具有政治眼光站好队,贾严就对他的缺点当成魅力。黄良忠自信此次晋升万无一失,竟然飘飘然起来。按照历来的规则,要升职先得去领导家里“拜会请教”,这一惯例在他的单位中已经约定俗成,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黄良忠心想,这都是他妈的见风使舵的人的干的勾当,我,堂堂的正人君子,绝不向这歪风邪气屈服,况且老贾对我推心置腹,一定没问题,难道老贾为了拿点好处,敢把我给撂了?我就不信这个邪!

他这段日子一上班,就有人打趣说,老黄,向贾总那儿跑路来没?黄良忠骂道:“滚犊子,我们贾总是那种人嘛!”有人说,哎呀,你还不赶紧,晚了连门都进不去了!黄良忠又扭头斥骂:“咸吃萝卜淡操心,管你吊事!”

这段日子他发现老贾很少主动见他。黄良忠暗自揣摩,这一定是为了避嫌。但在竞聘的头一天,老贾还是叫黄良忠去了他的总经理办公室。老贾梳着油亮的大背头,矮矮胖胖的身子陷在一张红木的大办公桌后面的转角椅上悠闲的转着,眼睛眯着,一切都显得那么风平浪静。黄良忠急忙小跑到了老贾的办公桌前,像往常一样毕恭毕敬地说:“贾总好!”老贾眯着的眼微微大了些,点点头说:“好,坐下吧,外面风很大,感觉出来了吗?”黄良忠立即说:“外面没有风啊,倒是晴天。”老贾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慢慢睁开了眼,肥胖的面颊上挤出一丝微笑:“你在办公室干了多少年了,最近老是忘事。”黄良忠赔笑说:“您日理万机,当然不记得这些小事了,我来了八个年头了。”老贾又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说:“你的确不错,是个专业人才,待在办公室里委屈你了。”黄良忠继续赔笑说:“承蒙贾总抬举,我就是您的一块砖。”老贾笑了笑,问“还有其他事吗?”黄良忠说,没了。老贾说,那么你先忙去吧。明天?黄良忠问,老贾笑了一下说,明天一切都揭晓了,回去吧。黄良忠十分兴奋,他认定,这是老贾在向自己掏底。

第二天竞聘,黄良忠精心打扮,将竞聘演讲稿背得滚瓜烂熟,而这篇长达两千字的演讲稿又博征旁引,足够博得喝彩。黄良忠照着卧室里的梳妆镜说,我可不能给老贾丢了脸!高侠在客厅里骂道,你就癞蛤蟆想吃屁吧,你没给人家送,人家是你爹是你妈,还自觉良好,傻逼吧。黄良忠回骂道,你就是个搅屎棍子,人家满满的信心都给你这臭嘴给骂没了!高侠的骂声更激烈了,要是不比黄良忠的声音高,怎么压住他,她一边骂一边冷笑,你这事黄了别赖我。你是真傻还是他妈装傻,老贾是干什么的,能吃这哑巴亏吗?拧着你耳朵让你向上走走,你娘的不走,黄了拉鸡巴倒,谁让你是猪脑子来。黄良忠骂不过这肥泼妇,气的像憋屈的蛤蟆,气鼓鼓地甩门跑了,一边走一边落泪,心想,这日子咋是个头,这吃软饭就是活该。他暗下决心,这次竞选上了,就和这肥婆离婚,反正闺女大了也不用太揪心。忽然他又想到郝敏的温柔甜美,“要是她二十多岁就好了。”

竞聘现场严肃而整洁,一溜长桌后面正襟危坐了五大评委,其实就是公司的五位高层,老贾居中而坐,黄良忠按照竞聘流程施礼、自我介绍,然后进入主题。他早在门外就进行了精细计算,他是竞选队伍中的中间者,评分最有优势。老贾说,你不用介绍了,简单说说吧。黄良忠不接茬,硬是把二千字的稿子一字不漏的背出来。黄良忠感觉发挥好极了,这次准是板上钉钉的事。他背完了。老贾打了个哈欠说:“外面风很大啊,不过以我看很快就刮完了。”其他四个副总急忙拍马屁,都说,是啊,这天怎么说变就变呢。把黄良忠给晾了。老贾也没问他问题就摆摆手说,你发挥很好,可以出去了。黄良忠昂首阔步出门去,对后面那些坎特不安的竞聘者眼巴巴的眼光报一个轻蔑的微笑。

竞聘成功榜发布了,黄良忠笑不容嘴,但却发现身旁的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好像要特意和自己划开距离一样。他去看了公示榜单,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的名字,他这才明白过来,这场风太大了,把他满嘴的空炮给刮跑了。黄良忠连死的心都有,他望着榜单暗暗骂老贾,老王八蛋,老狐狸,玩我是不,我弄死你!但弄死老贾不是一件容易事,再说眼下怎么回家啊,原本他是要打道回府把肥婆给休了,现在却是肥婆早就备好了行刑的工具。他叹气,这肥婆的见识比自己实在多了。回去挨骂都是小事,跪板是免不了了,饭和觉这一下成了奢侈品。

数着这些历历在目的屈辱,黄良忠咬着牙告诉自己,这次必须得送了,不送是断然没有机会的。但总经理的位子早已不是假惺惺的老贾,那年老贾因为子公司发生事故被董事长直接贬为庶人,老贾一怒之下逃之夭夭。现任的总经理是董事长的儿子,比自己还年轻,送什么礼?黄良忠盘算来盘算去,还是不送罢。董事长的公子,要什么没有,你能送什么?去他娘的,黄良忠想,这辈子就没那官运,得过且过吧。他把被子扯过蒙了头,不一会就鼾声如雷。

要让他完全放弃当官的念头是万万不能的,这是这些年来他抵抗老婆压迫的救命稻草,唯有混个一官半职,他觉得才有勇气霸气残忍,才能将那肥婆制得服服帖帖。于是,在这次竞聘的报名表上,他毫不犹豫地写下了自己的简历,却对自己向来的优点全部省略,因为他觉得这种死马当活马医的机会最重要的是参与而非结果。

他这次不像上次那么精心准备,将演讲稿背诵的滚瓜烂熟,他回忆起那次书呆子的傻屌样就觉得自己很稚嫩。面试中他漫不经心,草草收场,和上次在评委面前赖着不走不同,这次他仅仅呆了不到三分钟。他快步走出面试的房门,对外面探头巴脑的后继者没有丝毫的轻视,甚至没敢看见他们焦灼的眼光。

几天之后,他正坐在办公室科员办公桌后喝着闷茶,新来的女员工杨阳跑来告诉他,说他成功竞聘上了办公室副主任!杨阳在此之前可是一直对自己冷若冰霜!黄良忠听了她传达的这中头彩,纹丝不动,继续闷头喝着茶,在杨阳手扶着办公桌的逼视良久下,他才将那无精打采的眼睛瞥了瞥,有气无力地说:“美女,别打趣哥好不?你这是在嘲笑哥无能吗?”杨阳见他不识抬举,娇嗔说:“你和主任说一下,你不干不要紧,让给我吧。”说着,她将手机屏划开,照片上显示出竞聘的成绩。黄良忠一看是真的,忍不住揉揉眼,这时杨阳已经把手机收回。黄良忠急忙赔笑说:“好妹子,让哥在看看,我怀疑这是做梦。”杨阳伸出手来说:“拿来。”“拿什么?”“还有什么,我给你报喜,不能白跑腿啊,你懂的”。黄良忠说,好!如果以后你不想穿小鞋,那我就给你200元。杨阳吐一下舌头,转身离开。目送着杨阳的小蛮腰和风骚的走姿,黄良忠突然有了一种释放的膨胀。其实,黄良忠早就被杨阳的小蛮腰和优美的猫步所吸引,之前之所以没有让他动起心来,是因为他在家里都抬不起头来,胆子都被压得扁扁的,夫复何求。虽然这样,自从杨阳来办公室,她的那一头垂到腰间的乌黑的头发,俊俏脸盘上精致的妆容,高挑身材的大长腿以及优雅而迷人的步伐使让他在被窝里经常想她当靶子。

黄良忠做梦也想不到,努力去追求的东西反而得不到,当放平一颗心态,无所谓时,好运反而会光顾。他后来听说,之所以能胜出,完全是因为侥幸。为了这个副职,办公室内的十几号人有点资本的都活跃起来了,但谁也没把黄良忠放到眼里。在他们看来,他早就是一个过期的货,现在换谁也不会用这个在办公室耕耘了半生的老人打肿脸充胖子。其中两个青年俊彦互相把彼此当成是唯一对抗的对象,为了获得这次机会,双方使出浑身解数,以至于见面如同仇人。这样的不雅,自会暗飞到高层,为了平衡,高层决定跳出他们设定的圈子,最终选择了边缘的黄良忠。黄良忠这才理解,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敢情是这么来的。

回到家,黄良忠自认为从此站起来了,但他的硬气还没有一只烟的时间,就被他肥胖的老婆一巴掌给削光了。黄良忠懊悔的心想,读书多了什么用?还是拳脚管用,直接干脆,专治不服。拾不起尊严的黄良忠表面上人五人六,内心深处却浪潮汹涌。老婆不在家,他就躺在被窝里,将杨阳和郝敏在头脑里做对比。杨阳吧,上上床还是蛮划算的,至于走心是万万不可的,谁知道她被多少男人上过,再说,这样的心机女毫无清纯气质,也只配上上床。及此,黄良忠一转念,郝敏可惜太小了,清纯归清纯,只能是精神上的那种呆子。但他绝不会放过他心中的她们,让她们轮流当被窝里手工的靶子。叫着郝敏的名字释放完,他就忍不住骂自己“畜生、罪恶、要不要脸”。但叫着杨阳的名字时则是做贼似的小声嘀咕:“真爽!”

从当上办公室副主任到五一节仅隔两天,高升的消息很快在同城同学圈火起来。有这样的机会,同城的同学自然会逮住他。

五一下午,黄良忠在县城一家比较有档次的酒店订了一张大圆桌。同城同学七八个早早赶到了。待上了酒菜,一切就开始变得不可控制起来。黄良忠意外当官,自然贪杯,一杯一杯又一杯,也记不清在同学你来我往的劝酒中喝了多少,他本来酒量不大,虽然爱喝,却从来适可而止,但今晚他特别放松,多年的坎坷压抑,多年被妻子活埋的憋屈,一下子都仍到了酒中。因此,他今晚越喝越精神,越喝越无醉意,而他的同学们都被他灌得一个个东张西歪,有的变成话痨,有的现场直播,有的互相搂着痛哭,有的耍酒疯骂骂咧咧。黄良忠心想赶紧找别的乐子去。他趁机将茶水倒入空酒杯里,然后捏着酒杯歪歪哒哒走到一个伏着桌面酣睡的同学身边,前仰后倒摇摇欲坠,高喊道:“老同学,咱再喝个!”还未等对方从睡中醒来,他就猛地往嘴里灌“酒”,之后又跌跌撞撞绕回座位,故意高声嚷道,“找个人聊聊天”。佯装大醉之下,手却麻利地打开手机,找到杨阳的手机号,戳了下去。杨阳在电话那头说:“黄哥,这么晚有事吗?还想着妹子了?”黄良忠在手机这头笑着嚷:“哥——今天高兴——喝大了,对了,你开——办公室的车——来——接接我。”“可是哥,”黄良忠不容杨阳推脱,立即戳断了通话。杨阳再给他回,就是您的电话正在通话之中的密密麻麻的占线。在将这一众同学悉数打发走了,杨阳驾的车也刚好来到。杨阳不情愿地扶着他走出酒店,黄良忠眯着眼故意装着大醉的样子,不管不顾将头压到杨阳的肩头上,一吸气一吧嗒嘴,貌似醉后丑态,实则贪婪吸着杨阳身上女性特有的体香和香水的混合气味。杨阳把他扶到车上,松开捏红了的鼻子,深吸一口气,问:“黄主任,你家在哪儿呀?”黄良忠故意摆摆手,打着嗝气结结巴巴说:“不回——家,回——公司!”杨阳一边答应着,一边发动了引擎。黄良忠实在靠着后座椅的沙发,脑子在急速旋转,欲火借着酒精的发酵汹涌澎湃,他好想趁机把杨阳给真睡了。

黄良忠对杨阳的底细,这几天已经摸得一清二楚,知道她暂时没男朋友,而且也知道她过去很疯,于是在车的后座子上,在减震的起伏中和车轮的急急旋转中,他拿话不断挑逗杨阳。杨阳不敢得罪他,只好挑迎合的话说。对杨阳而言,黄良忠并非毫无魅力,他成熟大气,无论个头还是长相,无论气质还是才学,特别是四十岁最迷人的男人第二春,往往成为俘获年轻女性杀手锏。杨阳对他的好感是从他当上办公室副主任之后。在杨阳的眼光里,连个中层级别的官位都没有,凭什么对你心动?黄良忠的挑逗让她有勇气撕开世俗的束缚,虽然已经是成家之男人,但她有了一种心甘情愿躺在他怀中的荷尔蒙冲动。车子很快开进办公楼停车场,在杨阳的搀扶下,黄良忠故作醉态的下了车,指着停车场不远处的一个小广场说,有时间没,去那儿坐坐?杨阳冲着她甜甜一笑,虽然灯光迷离,黄良忠醉意朦胧,但他却心情大好。两人的倒影像一只四脚的张牙舞爪的怪兽,在地面上明亮如灯的月华下,步履蹒跚。不久两人并坐在两个鼓肚子圆柱的石杌子上。

黄良忠伪装的醉意露出了些许马脚,他忘情地打量着迷人的夜色,好像对杨阳,又好像对自己说:“初恋如月夜。当初谁都是一颗纯情的种子,但阅历的沧桑和物是人非,衰老、丑陋让一对对山盟海誓的夫妻到头来还是失去了做了分飞燕。可见,钱钟书先生所著《围城》的确名不虚言。”杨阳挑逗说:“那你现在想怎么样呢?”黄良忠打个哈欠说:“狡兔三窟。”杨阳嘿嘿笑着:“办公室是不是你的一窟?”黄良忠想不到杨阳这么主动,内心的欲望立即燃烧起来,他还是装着醉醺醺慢慢腾腾站起来,小声说:“走,咱们去办公室。”及至楼下,杨阳指着楼上说:“灯亮着呢”。黄良忠说,没事,可能谁忘了呢。可当两人乘坐电梯打开电梯门看到办公室房门大开时,二人不约而同感到诧异。可当黄良忠走进来后一眼就看见稳坐在他办公桌后椅子上的肥胖的老婆,顿时矬了一头。高侠脸色铁青,一脸的横肉跳动着,仿佛要立即放马过来。黄良忠老老实实低着头说:“老婆你来了怎么不打招呼?”高侠说:“打个屁招呼,这么晚了不回家,鬼鬼祟祟干什么呢?对了你后面是谁?”黄良忠急忙解释说:“这是办公室的小杨,她开车接了我过来。”杨阳这时走了过来,高侠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仔仔细细,然后突然撞开办公桌,一巴掌掴在黄良忠的腮帮子上,打得他一趔趄眼前直冒金星,另一只手却麻利地揪住了杨阳的长发,一把将她拽倒,然后用肥胖的身子压在杨阳腿上后,立即就来一顿左右开弓的连环掌掴。黄良忠立即扑上来套住高侠的脖子用尽浑身之力把她夲倒一边,这才让披头散发的杨阳爬起来。高侠跳着脚骂道:“你们这不要脸的东西,偷情偷到办公室来了,看姑奶奶不把你们撕烂了。”黄良忠死死地套住她的脖颈不放手,嘴里还着:“你疯了吗!人家来帮个忙你就争风吃醋,你还叫人活不活了?”“杨阳快逃,我拦着她!”黄良忠喘口气才把话说完。杨阳顾不得疼了,一溜烟跑到电梯里溜了。

第二天,集团对昨晚的办公室打架案进行调查处理,黄良忠差一点丢了他捡来不久的乌沙。事后黄良忠才知道,杨阳跑了去找办公室主任,据说还给总经理去了电话。黄良忠也是事后才知道,他的办公室钥匙被高侠给偷偷复制了一柄一模一样的,用高侠的话说,偷偷摸摸才更刺激。黄良忠在那个晚上,终于对高侠摊了底牌,他要离婚。别看高侠日常中“横行霸道”,但心里脆弱的很,一听到老黄要玩真的,吓得只抹眼泪,头晕地立不了地。

黄良忠憋了十几年的窝囊终于袅袅散去,他这才发现,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再貌似强大的人也有弱不禁风的缺点,关键是你能不能找到。黄良忠以离婚要挟拿着高侠,他内心深处还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眷恋。黄良忠骂自己:“贱胚!她都对你这么多年了,你舍不得她,舍不得她什么呢!”他想起,刚结婚时的高侠不是这样子的,那时她温柔至极,把他捧在手里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什么事都不用他操心,处处想到他前头,他像王子一样舒服的想怎样就怎样。这样夫唱妇随的日子过了不到三年。黄良忠能认命取高侠,完全是迫于家境艰难。为了给他爸看病,黄良忠与厮守了四年的大学同学翟倩分手。虽然分手了,但余情未了。三年后的一次同学聚会,黄良忠再次遇见翟倩,两人还是划不清分手的界限,不管不顾地再次上了床。两人在激情之后,竟然萌发了重新结合的愿望。黄良忠为了刺激高侠与他离婚,不仅亲自告诉他和翟倩上床,而且将上床的每一个细节都毫无遗漏的向她坦白。这让高侠一下子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绵羊变成了暴力火车。高侠求黄良忠不要离婚,甚至给他跪着求他。但黄良忠却每次都会绘声绘色的讲他和翟倩每一次床笫之欢的体验。在黄良忠自信能甩掉高侠的同时,翟倩,这个漂亮的女人却像扔手纸一样扔掉了她的旧爱。黄良忠被涮了,他灰溜溜跑回高侠的怀抱,高侠作为胜利者自然不会轻饶了背主求荣的奴婢,胜利者的权杖开始打狗。

黄良忠其实是在作,他根本没有经济条件去找回旧爱,他的贫穷成为他无法追求幸福的桎梏。所以任高侠在这十几年中捶打,他也默默忍受了,他知道,他这条鱼离不开高侠的这片水。

虽然骂是炒菜,打是做饭,但高侠的脊梁骨里正因为太在乎他,所以才这么护犊子一样的凌厉。既然有了可以让她服软的要挟,又何必真的去离婚呢!

黄良忠像绝大多数四十岁的男人一样,只是想出去找个异性玩玩,来点感官上的新鲜刺激,至于真心去爱一个人,就连他自己都觉的鬼才信。当然,热恋中的女人却不这么认为,她们执拗地对衷心的男人无私献上身体,努力把他从那个家庭拖出来和她过。

虽然有着无数的生活风波,但如果没有这次生死瞬间的擦肩而过,黄良忠也许到死都是这个不变的样子:一面维系着他不喜欢的家,一面对他看中的女人一个一个像靶子藏到被窝里制造手动;一面深感罪恶不安,忏悔服罪,一面又毫不节制,爽快淋漓地体验着快感。他有时就觉得自己有着雅努斯的两张面,有时候又觉得自己穿梭在光明与黑暗之间。

那次夜晚办公室高侠大闹,痛打杨阳,整个集团公司都沸腾起来。杨阳再无脸在办公室待下去,她果断辞了职,但她没有忘记黄良忠。黄良忠的死不悔改的欲望得不到满足,他也会卷土重来。金风玉露一相逢,那是后来的事。

一年之后,黄良忠因为出差到翟倩所在的城市再次邂逅翟倩。翟倩虽然拒绝与黄良忠组建新家庭,但她仍然眷恋他的身体。虽然她结过婚,但她内心世界中的异性,只有黄良忠最满足她的渴望。

那天上午,他拉着翟倩奔驰在高速路上,两人眉来眼去,相谈甚欢。这次不知为何,翟倩对他说起了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梦。翟倩说,前几天,她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驾着汽车飞驰着,突然来了一阵狂风将车顶给掀翻了,她说那梦境的情况就和现在一模一样。吓得黄良忠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但他随即想到,这不过是一个梦境,再悚然也是虚的,他安慰翟倩说:“有我呢,你不要乱想。”翟倩冲他笑了笑说:“你还记得那次我们在教学楼的天台上吗?”黄良忠红了脸说:“记得,一辈子都记得呢,那是我们的开始,也是我们的分手。”翟倩嘻嘻笑着说:“还想来一次吗?要么在车里吧。”黄良忠眼珠不错地望着远方蓝带一样路面回答道:“算了吧,我们每次特殊都是开始和结束。”“我看你累了,下个服务区我开。”翟倩仍然笑着拐了个话题。黄良忠打个哈欠说,是啊,我累了,昨晚没睡个囫囵觉,就是太乏了。翟倩说,问你一个问题。黄良忠说,你说。翟倩说,你说人死了真有灵魂吗?黄良忠扭头看看副驾座上的她说,怎么了,突然对死感兴趣了?翟倩说,我见过很多附体的真实案例,吓死人。黄良忠说,扯,要么你变成鬼附在我身上吧。翟倩冷冷说,你别不信啊······

从下个服务区出发到目的地只有不到50公里。黄良忠说,我累了,躺在后面睡会儿。翟倩说,随便你。然后车子飞快的跑上了高速,然后黄良忠睡着了,再然后,车顶子飞了,然后是翟倩的头颅和身子分成了两半······

黄良忠躺在ICU的病床上,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知觉,与死不同的是,他的心还微弱地跳动。黄良忠醒来时,是在一个月之后,他的脑海中,翟倩飘扬头发的血淋漓的恐怖附体一样在他眼前氤氲不散。泪从他的眼角滚落,他想大哭,却哭不出来,他觉得翟倩的阴魂就在他的头脑里。

六个月后,他恢复了正常人的行走。这次,他独自一人下了公交车,没有绕街走,而是直接走向他的楼。在街头拐角处,他听到一个女生的笑声,他一耳朵就听出这是郝敏。当郝敏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黄良忠突然觉得这孩子这么清纯可爱。他努力去找寻关于郝敏在自己头脑中的记忆,却什么也记不起。

“叔叔好!”郝敏笑着对他问候。“你好!”黄良忠笑着,“才放学回来?”“你胖了。”郝敏笑着说。“我,我对不起你。”黄良忠莫名其妙的话让郝敏投来诧异的询问。“我是说,我是说,打扰你学习了。”郝敏抿嘴一笑,跑掉了。

爬到三楼,打开户门,熟悉的空气迎面扑来。熟悉的家具静静等候着他。房子里静静的,高侠还没下班。他对熟悉的家具仔细观察良久,像往常一样走回房间,躺床上。盯着天花板,他突然觉得生命不该这么浪荡,那么纵欲贪欢,是不是太动物了?“翟倩死了,我这辈子就再不想任何其他女人,因为她的亡灵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但高侠除外,她是我的妻子。”黄良忠想。

他知道如果没有高侠的护理照料,他会和翟倩一起奔赴了黄泉路。

“我幸运地掉了一面脸。”黄良忠对着梳妆镜,自言自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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