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义与有意思的生活

有意义与有意思的生活

——孙尤侠《布谷声声》读后

汪 政

《布谷声声》是宿迁女作家孙尤侠的一本散文集，看得出作者对这本作品集的重视与珍爱。集子分六辑，第一辑是“序言与评论”，收入了作家与评论家王清平、陈法玉等人的四篇序言与评论，这在一般的作品集中是很少见的。四篇序言与评论写得都非常认真而真诚，我看了很感动，由此可以想见孙尤侠在文场上的好人缘，也可以看得出宿迁文人间和谐的风气。常言说文人相轻，但自古也有诗文唱和的传统。从根本上说，文学是一种表达，是一种交流，是一种诉说与倾听，是一种精神甚至是灵魂的交流，这二者与两极的存在才构成完整的文学，《布谷声声》不仅让我们看到了说的文学，也让我们看到了听的文学。从这些序言与评论中我们知道了孙尤侠的为人，了解了她的生活，也知道了她的文学道路，更知道了她的文字在读者、在朋友、在文学同道中的反响与回声。说到这里，我要特别强调一点，孙尤侠没有请多少宿迁外面的名家写序言和评论，这四位作家与评论家大都是孙尤侠的朋友，也是孙尤侠文学上的老师与同行，所以对孙尤侠的创作说得特别中肯到位。古人讲知人论世，如果对孙尤侠不了解，为她写序言评论只是从文到文，是绝对写不到这种程度的。他们在序言评论中所透出的善良、亲切与随性，让读者非常羡慕。一个地方就应该有这样的“朋友圈”，特别是在文学并不那么被人需要的这个全媒体和全民皆媒的时代，文人间相互看重与鼓励就显得非常重要了。如果同道们之间都不在乎，又怎么能指望别人呢？所以，我一直主张写作者不但要读自己的文章，珍惜自己的文字，也要读别人的作品，朋友的作品，特别是熟人的作品。相互看重是对写作者最大的褒奖。从这一点我又想再次强调，一个地方不能只有写作而没有评论，进一步说，一个地方的评论不能只评经典，评那些世界的、中国的名家名作，更要评自己地方的文学，评当地作家的作品。有了地方评论的批评、鼓励和宣介，地方的文学才会提高，也才会形成良好的文学生态。

这么说并不是说孙尤侠的文章就怎么好，王清平等人的序言评论也并不是一味夸赞。断断续续读完《布谷声声》，我首先要说的不是作者的文字，而是作者的写作态度，作者对文学的理解，更准确地说是作者对散文的理解。散文是一种边界宽广、自由率性的文体，它与生活、与人的距离特别的近，甚至，它本身就是一种生活，一种生活中的言说。孙尤侠对散文的理解，对文学的理解是自然平和的。她没有装腔作势。她像对待生活一样对待文学，她真的把散文写成了她的日常，她的情感，她的感悟。许多人在经典的影响下容易对文学产生误解，以为文学就应该写那些高大上的事，写有“意义”的、深刻的人和思想，写轰轰烈烈的情感。所以，几乎每个人在青春时代都做过文学的梦，但却少有人拿起笔来，更少有人真正地走上文学的道路，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了这种对文学的误解。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可写的？天天见到的风景有什么可写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亲戚有什么可写的？把左手活成右手的爱人有什么可写的……其实，这些都是可写的，而且应该写，就像孙尤侠这样。我们应该端正对文学的态度，端正对文学的态度就是端正对生活的态度。文学本来就是为人生的，而这人生就是多样的人生。每个人的生命都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存在，不可重复、不可取代的存在。英雄的生命是有意义的，普通人的生命也是有意义的。改变历史的重大事件固然有意义，一日三餐、鸡鸣犬吠也是有意义的。文学的重要之处、伟大之处就是要写出它们的意义，挖掘它们的意义，给生活表明价值，给人以光明、慰藉和希望。而文学的难度也在这里，从平凡处发现不平凡，在看似无意义的生活中说出意义。文学的作用也在于此，帮助人把生活活出意义。所以，说到底，一个人的文学观就是他的生活观，是他的价值观与世界观。

当一个人明白了这样的道理，从这样的角度认识到文学的作用，他的文学道路就开始了。他会发现文学无处不在，万物皆可入华章。所谓涉笔成趣，触处成春，所谓摘叶可以成镖，折技可以当剑，说的就是这样的境界。在这个时候，任何一个人，茫茫人海、芸芸众生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成为写作者。而对于日常生活来说，散文就成了最方便，也最顺手的文体。不用特别的修辞装饰，不用刻意的拔高加深，可长可短，或叙述，可描写，或转述，或对话，怎么方便怎么写，说到底，你怎么生活就怎么写。这是孙尤侠散文的底色，也是她散文打动人的地方。每个普通人都可以在孙尤侠的文章中看到自己，都可以因她的作品而产生共鸣。她把自己写成了自己，她更把自己写成了他人，把自己写成了大家的亲人和朋友。难道不是吗？我们也有亲人，亲情，朋友，友情，我们的周围也有风景，我们也有难忘的童年和成长中的故事，我们也有万千的思绪与情感，喜怒哀乐，儿女情长，我们也偶尔远足，有自己的诗与远方，当然，我们也都是有担当的人，虽然做不了什么大事，但却有不可轻慢的家国情怀……这是孙尤侠，也是我们大家。但话又有另说，孙尤侠是我们大家，但她更是她自己。她写的是我们都经过的人与事，和我们一样体会着生活中的情感，生发着面对人事的思绪，但她又始终在写她自己，并且努力地将与我们一样的事写得与我们不一样。越是普通，就要写得越不普通，越是平凡，就要写得越不平凡，越是与别人一样的生活，但写出来就要让别人觉得新鲜，甚至陌生，用古人的话说，就是在似与不似之间。文章写到这份儿上，就有意思了。对，散文就是要这样，文学就是要这样，不但有意义，更要有意思。

所以，说到底，人与文是一样的，我们要做文章家，更要做生活家，都要有意思。有人说散文的背后站着一个人，读孙尤侠的散文，她是让自己站到了前台。她不是榜样，但她坦诚地讲述着自己的生活，她的文章告诉我们，我们都要活出各自的自己，活出意义，活出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