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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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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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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散记二则》

《散记两则》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文/苏真

◎记事

我们家除了我和我侄女阿婷以外都吸烟。这大概也是东北人一种传统吧!

小的时候看爷爷奶奶吸烟觉得是人生的一大乐事。爷爷和奶奶都用大烟袋吸土烟。东北的黑土地很肥沃,适合种植烟草。每年春季,奶奶都会腾出一小块向阳的地方细烟草苗。烟草的种子很小很小,黑色的,和草籽差不多。所以很娇贵。种浅了,风一吹,就把种子吹出来。种深了,土压的太厚,草芽无法突破土层,会被憋死。因此,这件事情奶奶从不假手别人。每年到了xi苗的时候,奶奶都蹲着用手把土地弄的细软细软的,生怕有一块土咔拉。然后,把倒了四五遍的土肥铺上,用细齿耙子挠出浅浅的沟,小心翼翼的把烟草的种子播种下去,最后用手在种子上覆盖薄薄的一层土。在用手拍打几下,既能压实浮土,又不至于太实,影响种子发芽。大约一周左右,毛绒绒的嫩芽就拱土而出。开始是白色的,娇娇弱弱的,然后是慢慢变绿。奶奶每天都会用自制的喷壶喷一次水。大约两周以后,烟草的苗长到一寸多高就可以移栽了。

移栽是个巨大的工程,需要两个甚至更多的人一起完成。首先,需要用工具挖出等距的小坑,大约一寸左右深。然后用喷壶一个坑一个坑的淋湿。第三个工序是把农家肥一个坑一个坑的撒下去。最后才能把烟草苗移栽好。这些工序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需要极大的耐心,都需要蹲着做完。

以后的日子里,爷爷奶奶只要有时间都会在烟草地。除草,施肥,驱虫,掐尖,像呵护孙子孙女一样的耐心,细致。到了中秋节,烟草宽大的叶子层层叠叠,植株也早就比爷爷奶奶的个子都高的时候,就到了收割的季节。爷爷奶奶在收割之前在院子里搭好架子,把收割来的烟叶子整齐的码放在架子上,晚上为了预防露水打湿,就用谷草盖上,早晨再把谷草挪开。大概十天左右,烟叶蔫巴了,再用草绳像编辫子一样编好了,放在架子间晾干。直到晾干,再收拾打包,放在东厢房里。致此,一家人的烟粮算是归仓了。

爷爷奶奶都用大烟袋抽烟。爷爷的烟杆短一些,大概有一尺左右,烟袋锅子是黄铜做的,曾明瓦亮。烟袋嘴是灰色的玛瑙,因为用了很久,烟嘴里挂了厚厚的一层古铜色的烟油子。爷爷每次吃完饭,就会坐在院子里大枣树下,吧嗒吧嗒的抽袋烟,抽完了把烟袋锅在鞋底上使劲磕几下,灰白色的烟灰便齐整整的落在地底下。如果烟袋锅里还有残余的烟灰,就把烟嘴放在嘴里使劲吹一下,于是,薄薄的烟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伴随着浓烈的烟草辣辣的香气。奶奶的烟袋是典型的大烟袋,烟袋杆得有二尺长,我小的时候一度认为那烟杆比我个子还长。奶奶习惯累了,坐在炕沿边抽袋烟,歇歇。有时,三三俩俩的邻居家的女人们来串门,大家就围坐在烟po罗边抽烟边话家常。我最喜欢大人们坐在一起比较谁装烟的口袋好看,因为每次比试都是我奶奶的以花样新颖做工细腻而被啧啧称赞。

爷爷奶奶去世也有快三十年了,那些烟袋锅子和好看的装烟的烟袋子也都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一直遗憾,那个时候太年轻,不懂得把老人用过的东西留下来做个念想。即便是如此,我每每看到抽烟的老画,总能想起爷爷奶奶抽烟的样子,仿佛那些日子就是昨天发生的,历久弥新。不过,我大弟和小妹很好的遗传了爷爷在音乐上的天赋,包括侄女阿婷也都天生就会唱歌,并且唱的很好。而我和小弟弟,很好的继承了奶奶心灵手巧,做什么像什么,巧夺天工的秉性。

所谓传承,是来自于血液的,天然的东西。无论是否记得,都会伴随一生,并且会继续在下一代发生,光大。

◎过往而及

草原的夏天,盛产浪漫。

不同的草,具有不同的绿。深的是可以滴出油的墨绿,浅的是可以掐出水的嫩绿。鲜艳的张扬的绿,总能滋生出些许的欢愉;而沉静的浅淡的绿,却给人以许多的宁静。在草原,即使一个人静坐,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是美好的。如果能遇到会长调的牧人,无论有没有歌词都觉得是人间的极制的一种享受,四肢百骸都会通透起来。那种苍凉之感从心底蔓延开来,如石落池水,涟漪一点一点扩展,逐渐形成一种悲悯。草原的草,具有神性,随意的摇摆,就是一曲天籁。草原的花,不需要命名,开在哪儿,哪儿就是天堂。

尤其喜欢草原的夏夜,太阳落下金色的帷幕以后,可以三三俩俩的结伴同行。最惬意的是独自一个人毫无目标的随意走,让草的花的旷野的香气一点点侵染,从指尖然后皮肤,然后筋脉,最后进入血液里,无论多么浮躁的人都会静下来。

我每次出来散步的时候,都带着自己的狗,长者棕黄色的皮毛,嗅觉非常灵敏的青狼有着狼的外表。它从一下生,就被我抱了来。我每天给它熬小米粥,喂它喝我自己舍不得喝的特仑苏,我把它当儿子养,它把我当母亲般的爱戴。我叫它青狼,是因为它出生在青草泛青的季节,希望它有狼的性格。我走的快,它就跟在我后边,一会儿调戏一下紫苜蓿,一会儿又去找野鸽子花嬉戏,但绝不被我拉的很远,距离刚好我能看到它,它也能体会我的存在。我走的慢的时候,它就跑到我的前边,仿佛是个探路者,又像是先锋官,跑几步又时不时的回头看看我,生怕我丢了。有一年冬天,我去雪地里弄枯树枝,弄的太多了,它硬是帮我,把小山似得树枝拉了回来。出来散步,我一般都是漫无目的的走,它就跟着我漫无目的的的走,遇到道路不好的地方,停下,等我,所以,我出来许多次,一次也没有摔倒过。走到草厚的地方,我喜欢躺下来看天。草原夏夜的天空是灰色的,是那种即使最高级的调色师也调制不出来的高级的纯净的颜色,星星如一粒粒闪光的金豆子,又像是神话故事里带有神性的提示词,即使静静的看着也心生慰籍。偶人有一颗流星划过,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些老掉牙的故事,想不知是什么人脱离了凡尘琐事,位列仙班了。也会情不自禁的给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星星起名字,但大都和天文没有半毛钱关系,名字起的大多都是花花草草的名字,这样子仙人也没那么冷清了不是。躺下看天的时候,会顺手拽一棵草,放在嘴里,那时草是圣洁的,天空是圣洁的,我和青狼都是圣洁的。都说草原的歌曲好听,那是因为说的人,没有体验过草原的夏夜,微风吹过,草的沙沙声夹杂着虫鸣声,那种略带香气的声音才堪称天籁,是多么高级的乐师都无法模仿的。无论走多远,回来的时候都不会迷路,青狼在前边,跑一段又跑回来看看我,再跑出去,生怕我丢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离开草原的时候,我把青狼送给了邻人。后来听说它跑丢了,又听说因为它闹的慌,邻人把它卖了。说辞大都不同,但我宁肯相信它丢了。就像我来到帝都,常常觉得自己把自己丢了,找不到归路。再后来,我儿子怕我寂寞,建议我再买一条,我却坚决的拒绝了。因为我相信,青狼一定在的,在它自己的世界里,它闻得到我存在。

常常想如果说帝都的生活,是一首进行曲;那么,草原的夜月,就是一首抒情诗,可以滋养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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