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洪流
镣铐锤击路面,飞起的尘土
犹如记忆中长安街的烟火
五六只乌鸦蹲在电线上,像粘在天空的斑点
围观的人们一部分鄙视
更多的人目光呆滞,一场风暴在酝酿
“陈延年……”
声音小得如同一粒种子
许多年以后,我在发黄的纪念册里
读到这个名字。而枪杀他的刑场
早已开满鲜花。唯独他倒下的地方
空白,坚硬如磐石。一粒鸦鸣在空中盘旋
如同雷鸣般的掌声
2.一场远行
时光如故乡早已废弃的石碾
如期而至或者猝不及防都只是
砸碎时间的一种方式。白小恕与我谈起书信
谈起生与死,谈起未来主义和暗黑哲学
我想起画面里的赵一曼
穿着古铜色的呢大衣,头发熨帖
我不知道枪杀她的刽子手,后来
是否读过她给她孩子的那封信
只看到她留下的一行脚印
淡淡的笑意荡开——
仿佛是要开始一场远行
眼眸中的火焰,点燃零下四十度的雪
雪烟淹没了时间的触角,无语 凝噎
3.虚构之美
一切都需要重新布局
比如萤火虫的高度,比如阿Q的
写法。比如偏门的比重
再比如和风堂乐器重音的部分
风声过后,顾晓梦迷上刀剑
李明玉坐在假山石边,喂鱼,与石凳接头
撕去摩尔斯的面纱,她们互为刀俎
在我虚构的情节里,嫁给宿命里的冤家
她们一起种花,摘豆角,缝十字绣
路过荷塘的时候说:风景真好
4.转身之惑
此时此刻,我终于与他面对面
他谈到国外的生活,总是会摇头、叹气
激愤时会站起来,走来走去。仿佛下午醉过酒
“陈望道”,我递给他一只自来水笔
金色的笔尖可以助他刺破旧世界的苍穹
在书店、在朋友的书柜、在旧书摊……
我每次看到《共产党宣言》红色的大字
都会想起这个平常的名字
砸在旧城墙上,发出的宕音
我确定
平行空间里的他,此刻
在公园里开满樱花的地方
拐杖敲打水泥路面,叮叮当当的
而少年时所有的不惑
在他转身之际,早已化作春泥
我站在离他不远地方
阳光穿过他宽大的狍子
把大写的人字刻印在身后
5.黑暗敲门
翻开1840的中国日记,
虎门销烟的烟火烙印在大词典的首页
鸦片战争过后,沉睡的人依然在沉睡
以1900年5月为界,大水法的石雕
被分成不同的形状。美和碎裂
布施在同一片天空,从此,东交民巷拒绝华人和狗进入
1918年,膏药旗的挑衅
犹如阳光下明目张胆的强奸,岛国操着蹩脚的诗句
企图敲开华夏的大门
…… …… ……
简单的编年,如同一部暗黑的教科书
读一次,心就疼一次。血
在雄起的誓词后,奔涌
6.又是阵雨
敬畏一切理想主义的词语
甚至语气词、甚至破折号、甚至起笔的运势
敬畏所有为了理想努力结果的谷物
比如读李大钊的青春中国
比沉默更沉默的是雨后灰暗的天空
嘶吼、呐喊、用生命换取彩虹
新浪翻滚,打在石头和沙滩上
如同站在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影子下边
簇拥的鲜花提醒葳蕤的天空
通向花园的路曾经回响雷音
7.丢失的声音
拐过炙热的七月,热烈逐渐成为习惯
水稗草结出古铜色的籽粒。张志新的女儿
走过黄河大街的交叉路口
红绿灯打开体内期盼许久的光线
隆化中学前的石桥
寂静得如同一条河流
那年挖的交通沟渠依然低着头
“为了新中国,冲啊……”
董存瑞,一个被写尽教科书的英雄
一个播种的种子
一个阅尽千帆皆是魂的壮举
上甘岭、黄继光
杨根思、长津湖、1071.1高地
渣滓洞集中营、江竹筠、挺进报
…… …… ……
高低不同的声音,从集结地出发
有名的、无名的
集体落在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基石
林荫路上,风穿过孩子稚嫩的笑声
书声琅琅,那些丢失的声音
淹没在墨绿色的蝉鸣中
成为永不消逝的万丈 光芒
8.救赎
许多年前,父亲送我到一个叫
芳山镇的小车站,转身发现火车开出去很远
而他送我的毛驴车还拴在站前的木桩上
后来,父亲在信里说
二十里的路才用了四十分钟
又说还好,拴毛驴的绳子没开
又说,下次回家前写信给他
他去车站接我。从头到尾都没说
那么热的天,他出了多少汗
那年父亲六十一岁,花甲之年
再后来,通了高铁那个小车站
孤独的只剩下发白的木站牌
我每次斜躺在宽大的商务座
都会想起绿皮火车,想起那个夏天
父亲给我写的信和父亲在烈日下奔跑的身影
以及我至今没有发出的回信
我都觉得空调开的过当,以至于
我冷的发抖,并在我凝固的血液里寻找自己
9.盐,呈现出逼仄尘埃
穿过第二道敌人的防线
草木呈现出葳蕤的巨像
潘冬子把清洗的野菜放到行军锅里
布兜里的盐,高于生存的状态
两只红嘴鸥在岸边坐窝
野菊花星星点点,原野仿佛初见般
带着羞涩而直接的光晕
世界打开味蕾,冬子尝了尝汤菜
大声喊出队伍的姓氏
太阳如一枚慈祥的符号
湖水慢慢漾过,越来越接近尘世的口味
10.刀锋
伫立在李大钊的塑像前,需要抬起头
少年的话题一再继续。当生命成为一种武器
刀锋研磨旧机器,刺穿光明到来之前的黑暗
如果说这样的人就是远方,那么不需要任何修辞
花就会一茬接一茬的开,种子一茬接一茬的播种
而庸常里的脚手架,还在原地
一遍一遍的吹起冲锋的号角
笔记中的笔墨,舒展横平竖直的汉字
饱蘸现代的阳光,写下大大的“新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