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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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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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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贫日记八:街头小儿

淑辉的眼窝浅,见不得别人家的苦难。赵小楼平时惹她生气时,不用哄,就讲他扶贫时遇到的那些留守孩子的苦事,一准能把淑辉给讲哭了,等逗哭后再哄,意义就不有所不同,再等破涕为笑时,夫妻俩都会感叹,比比那些抛妻舍子到外面打工养家的,自己也挺满足了,还是好好生活吧!

农历腊月十五这天下午,赵小楼早早离开扶贫点回了家。一进门先叹了口气,淑辉听出了不对劲,就过来问。小楼再叹口气,继而就骂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可知道我包的那个精准户,刘老吉,又出幺蛾子了,过年都不让安生。”

淑辉听出丈夫心烦,柔声问道:“我当然知道这个人了,不就是问你要过电视机、电冰箱和空调那个人吗?不是他要,你还舍不得把咱家原来的那个旧冰箱给换成新的呢!我看他要的也对啊!我妈家的旧彩电给他了,换了个新的;你妈家的空调拆下来给他了,也换成了新的,这人是倒逼着咱们提高生活质量,没有什么不好的!”

赵小楼一声苦笑,道:“好人呐!真是好人!可是这一次,他看到别人家都买了小汽车,就让我给他弄辆电动三轮车。你妈家有吗?我妈家有吗?你倒是说说,我到哪里去给他弄辆三轮车呢?”

淑辉听丈夫这么一说,还就傻了眼。良久,埋怨赵小楼道:“你这扶贫扶到这份上,也够窝囊了,要是包上这样三五户,你就是有多少工资也不够往里面贴补啊!”

赵小楼道:“财务科王科长包的那个村里更怪,贫困户不要东西,村委要,两年过去了,村委那办公室焕然一新,老板椅、会议桌、电脑、网络,一应俱全,都是村委问刘科长要的。不给不行,上级检查时,偶尔有个数据弄错,或者某个贫困户不配合,忘了该应对的措辞,多少工作都给抹杀了。没办法,局里只好出钱,要啥给啥,最后就全部换成了新的。”

淑辉闻言,不再作声,退回屋里看孩子写作业,心情忽然黯淡起来。到了傍晚,两人依旧不搭话,赵小楼就知道,是自己不该把工作上的烦心事带回到家里。平时他都会在回家前向楼下的那棵石榴树上象征性地抹上一把,意思是把单位里的破烂事都挂在树上,早上出门后再抹上一把取走。这天竟忘记了。有心过去劝妻子,那少不得还要回到工作的话题上。伸手触摸到口袋里的手机,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手机里他保存了同事庆春发过来的一段视频,是一个光腿光脚衣衫褴褛地站在寒冷的小村水泥路上的小孩子,天真地对路人微笑的一段情景。初看这段视频的时候,赵小楼就感到,对于妻子来说,这应该是一枚威力很大的催泪弹,所以他央求庆春转发给了他。

赵小楼把淑辉拉到床边坐下,掏出手机,柔声道:“给你看段视频。”

果不其然,淑辉看着视频,就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了。初时那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最后竟在脸颊上流成了小河,看完竟放声痛哭起来。

赵小楼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过了,平时从没逗出这样子来。赶忙来哄,却根本不同往常了。

淑辉哭了良久,哽咽着问赵小楼道:“那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吗?”

赵小楼道:“我也不知道,是上午庆春转发给我的。”

淑辉道:“你们扶贫点上的,你还能不知道?”

赵小楼忙辩解道:“你千万可不敢污蔑我们的扶贫点,如果有一个这样的孩子,我们一年多的扶贫工作不是白做了吗?”

淑辉止了哭,向丈夫身边靠了靠,央求道:“小楼,你就打听一下这孩子的情况好不好?”

赵小楼趔趔身子,警觉道:“你要干嘛?”

淑辉道:“不干嘛呀!就是让你打听打听,如果是个家里很穷的孩子,咱们就把儿子小时候的衣服捐给他好不好?”

赵小楼拥妻子入怀,劝慰目的已经达到,尽管勾起了妻子善心大发,却也值得,谁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温柔善良呢!遂豪情十足地拍胸脯保证道:“淑辉你放心,既然你想打听孩子的下落,想捐衣物救助他,为夫就努力满足你这个愿望,不出三天,我就给你打听出地址,好不好?”

淑辉拿湿巾揩干眼泪,破涕为笑,道:“孩子实在太可怜了,看着他,就像自己的孩子也流落街头一样。”

赵小楼忙连声称是。

淑辉忽然又猫一般妩媚地偎在赵小楼身边,转了话题,问丈夫道:“小楼你不是常常想要个女孩吗?我可不敢冒险去生,万一怀孕又生了个男孩,就按现在的行情,没有个一两百万的培养经费是不够的。如果眼前放着一个女孩能够收养,小楼你愿不愿意?”

赵小楼一下变得警觉起来,推开淑辉身体,严肃问道:“你真往那方面去想了啊?我告诉你,如果你真那样去想,我可就不帮你去问了。”

淑辉脸一红,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嘛!谁的孩子愿意送人啊?我有那心也没有那样的人选不是!”

赵小楼道:“那倒也是,我可以给你打听,捐钱捐物都可以,其它可不能多想,你得答应。”

听丈夫这么强调,淑辉也只得乖巧地点点头。

被庆春一直感慨为万能的朋友圈的确发挥了它强大的寻踪优势,不到半天时间,那个隐藏在山东枣庄某个小村里的孩子就给找到了。结果和赵小楼先前预料到的没有二致,每一个遭遗弃荼毒的孩子身后一定都有个猪狗不如的父亲或母亲。

小孩儿三岁,除他之外,父亲还和他的精神病母亲接连给他制造了六个兄弟姐妹。当赵小楼从村支书的口中得知那一家的境况时,顿觉心灰意冷,那是个很难帮扶起的家庭。他和他的淑辉就生了一个孩子,可每天工作之余,都在围着孩子的成长和教育奔波忙碌。显而易见,生在那个家庭的孩子,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就该遭受他那猪狗不如的父亲的荼毒糟践。

庆春不死心,向支书要来孩子父亲的电话,拨通,又经过一番求证,最后竟被自己问到的答案搞的气愤不已。关了手机,对赵小楼道:“救死不救穷,你告诉你们家淑辉,这一家真不好去帮,帮多了,那父亲看有利可图,还会继续拿着孩子做文章,说不准又会在寒冬腊月里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赵小楼点点头,道:“顺天意,尽人事。她既然想捐点衣服,大不了就是破费些邮费,把孩子家的那个受捐衣服都已堆成的小山再增高一些罢了。”

庆春道:“我认为对于这样的家庭,政府应该全面接管了,给那父亲发工资,工作就是照顾一家老小,不让他老婆时常犯病,不让他孩子赤身站在寒冷的街头,就算是为社会做贡献了。”

赵小楼赞叹道:“你说的何尝不是!可你能去说动政府吗?也是孩子投生的不是地方,听说在台湾,每一个新生儿都能得到高额的生育补助,以后上学还有。庆春你说,如果这个家庭换做是在海峡那边,不说能靠生孩子致富了,基本生活能够保障倒是一定的吧。”

庆春点点头,又叹口气,对赵小楼道:“这大约也是咱们扶贫工作的远景目标。”

赵小楼心里,已经开始酝酿着如何应对淑辉盘问的腹稿。但他明确了个底线:捐点衣服和少量的钱财可以,如果想收养一个孩子,门儿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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