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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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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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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贫日记十一:刑满释放

汛期里久不落雨,盛夏天便酷热难当。扶贫干部赵小楼和同事庆春依旧每天早晚不误地奔波在城乡之间。有了三夏禁烧期间的干部管理经验,县监察委要求全县所有下乡扶贫干部要执行电子签到政策,早晚进出扶贫村时都要在村口的天网监控镜头下驻足拍照,这一招一直惹庆春咒骂了半个多月。骂得多了,庆春也就不得不默认了,后来竟比赵小楼还先自释怀。庆春道:“无非是换了个睡觉的地方而已!”

庆春的女儿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以后,庆春如释重负,大凡逢到有床的地方,庆春是倒头就睡。除了城里的那个家,扶贫点应该是庆春又一个睡觉的好地方。

农历七月的空气中到处都萦绕着蝉的声音,这天午后有几个人的喊叫声惊动了扶贫点上的蝉鸣也惊破了扶贫干部赵小楼和庆春的梦。

赵小楼走到门口,循声望去,见两个公安和一个老头正站在当院,公安连声喊叫着“吴支书”,似乎很熟悉,意思是让老吴赶紧出来接待。

赵小楼走到屋子,对几人道:“吴支书不在,或许是在家睡午觉,有急事的话可以打他手机。”

一公安道:“就是打了他手机关机,才找到支部大院的。”

赵小楼道:“实在有急事的话也可以到他家里找找看。”

随行的老者闻言,急道:“我知道支书家住在哪里,要不我带你们去吧!”

公安不为所动,一公安上下打量赵小楼两眼,问道:“老哥你是干什么的?怎么以前没见过。”

赵小楼见问,只好自我介绍道:“我是来驻村扶贫的,没见过也是正常的。”

一公安说:“如此更好了,见到你应该比吴支书更有用,咱们屋里谈。”

几人进屋落座,一公安指着倚门站立的老者道:“刘金贵你先出去一下,我和领导商量点事。”

老者唯唯诺诺地走出屋子,一公安道:“请问老哥贵姓?”

赵小楼连忙说了。那公安道:“赵哥你有所不知,这刘金贵本来就是浅坑村的老户,三年前因为持刀拦路抢劫邻村一个女的,被关了三年监狱。这不,今天刚放出来,你说放出来也就放出来吧,监狱方面打电话到乡派出所里,非要去接。于是我们就去了。监狱里表明,这刘金贵在临出狱时曾经向狱友暗示,他还会想办法再进去的。”

床上装睡的庆春闻言一骨碌下地,惊奇道:“怎么还有这回事?住监还有住出瘾的?”

公安道:“两位哥哥有所不知,这刘金贵还真就是个爱住监的人。三年前他拦路抢劫的案子就是我抓的,里面就透着蹊跷。”

“噢?!”庆春更来了兴致,双臂摁在躺椅背上,向公安面前稍微挪动了一下。急道:“说来听听。”

公安道:“那是个中午,这刘金贵手持一把西瓜刀就把骑自行车回娘家的吴凤英给截了。开始时吴凤英还以为是老不正经要劫色,不曾想刘金贵挥舞着刀,只是要她把身上的值钱物都掏出来。刘凤英就乖乖地依言而行。掏遍全身,就掏出了六十多块钱扔到刘金贵面前,最后要摘金耳环,被刘金贵拦了,刘金贵不要,再从手包里掏出手机递上,刘金贵仍不要,只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六十多块钱,手捏着就又命令原地发愣的吴凤英,催促她赶快打电话报警,必须的,报警就说被人持刀抢了。笔录时刘凤英说她很疑惑,还曾劝刘金贵,说大叔这是何苦呢!要是缺钱了她可以回家给刘金贵取个三两千都行,犯不着要把他一个快七十的老人往监狱里逼。可刘金贵见吴凤英不打电话报警他就着急,他就舞着西瓜刀要划吴凤英的脸,没办法,吴凤英就报了警。一直到我们出警,直接把刘金贵抓了个现行。这案办得史无前例地容易,犯罪嫌疑人一直静候着束手就擒。两位哥哥,任谁都能看出这刘金贵就是他娘的想住监啊!”

赵小楼沉默不语,大概已知道了端倪。一旁庆春却叹道:“看情形还真是犯贱想去住监啊!”

赵小楼急忙拦了庆春话题道:“庆春你不要乱讲!”而后转脸问公安道:“这刘金贵是不是孤寡?”

公安道:“也不能算是,他侄子小时候过继给他,当初过继时是图他的宅子,可后来他侄子结婚后到南方打工,挣到钱了,城里买了房子,哪还稀罕农村的破地?自然也不会稀罕刘金贵这个继父了。”

“我明白了!可这里面却有大麻烦啊!刘金贵他还真不符合精准扶贫的政策,户籍上一定显示他儿孙满堂的。不符合标准啊!”赵小楼叹道。

公安道:“赵哥这也是我觉得和你商量事要比吴支书更有用的原因。能不能给他弄个特困户,每年给他拨上几千块钱,让他不给社会添乱子就行。”

赵小楼道:“我们可以把刘金贵的事情向上级汇报,作为特例估计也能申请成功,但以我看来,刘金贵眼里根本看不上这几千块钱。说到底他缺的是老无所养,监狱里住着虽说不自由,听着不好听,但管吃管喝,病了有人给看,比较外面而言,还真是他这种孤寡老人的最好去处。”

庆春再不言语,就听公安道:“所以他没出监狱门就已经做好了再回去的打算。只不知他下面会选择一个什么样的方式?”

赵小楼道:“我们可以努力去为他争取到扶贫款,但只怕还是留不住他住监的心,毕竟那里面老有所养,病有所医!”

另一公安久未发言,却适时插言道:“有一点是肯定的,刘金贵仍不会犯大事,他会有分寸的,三年,他犯的一定还会是判三年的事。他心里明白,犯事重了,移交到省二监,让他每天坐十几个小时缠线圈,他受不了的。不信咱们拭目以待!”

赵小楼无言,踱步至门口,望着在院子里徘徊沉思的老者,心里一阵凄然,忽然觉得自己的工作竟是那般肤浅,很简单的一个事,却被那么多人搞得复杂化了。病有所医,老有所养,很简单的几个字,努力实现了,不是什么问题都能解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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