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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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贫干部赵小楼这日刚到扶贫点上，就接到了同事小满打来的一个电话，电话里小满什么事也没说，只问了赵小楼当下所处的位置，并说让赵小楼等着，半个小时后来扶贫点上找他，有事相商。
小满是局里派到另外一个乡的包村干部，扶贫以来历经多次检查都没有受过批评，说明干得不错。小满和赵小楼私交不错，所以二人也经常有事相商。
半小时后，小满驱车赶到了赵小楼的扶贫点上，见庆春也在，平时都是能谈得来的兄弟，也不顾忌，央求道：“二位哥哥这次得帮我的忙，我在柳村那个扶贫点上，真是无法再混下去了，现在脱身恐怕还来得及，求两位哥哥能在局长跟前美言，让我到你们这里来打个下手也行。”
赵小楼笑道：“没那么夸张吧！你在柳村干得不是挺好吗？上报的材料里脱贫的好几个，返贫的一个没有，这就是成绩。”
小满道：“两位哥哥就别取笑我了，我目前已如坐针毡了，所以想着还是赶紧脱身为好！”
旁边庆春似看出了端倪，问道：“有那么严重？说来听听是怎么回事。”
小满道：“不瞒两位哥哥说，现在的柳村，要论贫困，只怕没有比我这个扶贫干部更贫困的了。”
赵小楼闻言就笑，打趣小满道：“是柳村的贫困户劫了你的浮财，打了你土豪了吗？”
小满道：“不是打了我的土豪，是这柳村人几乎全村出动，打了别人土豪，说来起因仍在我身上，所以最终也是推脱不净的。话说两年前，柳村柳老六要搞规模养殖，找到我们三个扶贫的，想申请些扶贫资金，因这柳老六不是贫困户，所需资金数额较大，银行贷款又无物可抵押，我们三个扶贫干部真没办法帮他，但禁不住他天天登门求助，言说高利也可以，我就想起了贷款平台来。我让他找了几户邻居做担保，帮他在一家平台上贷了二十万元。这本来是好事，柳老六也是个聪明人，投资时根本没把二十万贷款用完，预留了两年的支付利息，最初每月还款很及时。”
小满喝了口茶，赵小楼凝神倾听，庆春插话问道：“这不挺好吗，虽说平台贷利息高一点，但毕竟解决了燃眉之急，平台和客户也是双赢。”
小满嘿嘿笑道：“最后竟是单赢，两位哥哥恐怕想不到最后的赢家是谁！”
赵小楼习惯性地沉默，他素来听话听完，再发表意见。庆春却道：“你能这么问，盈利的一定是柳老六，快说说，柳老六是如何宰了平台的。”
小满道：“一个柳老六哪有那么大本事啊！可一群柳老六就了不得了，最后竟是全村人都变成了柳老六。”
庆春笑道：“我有点明白了，你继续讲。”
小满道：“村里人看柳老六来钱那么容易，连放贷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只要有几户人家担保，就能搞来钱，都坐不住了，于是也不管贷来了钱有没有用处，都一副先把钱搞到手再说的想法，于是互相结伙，今天柳老二拉了四个人给柳老大担保贷款，明天柳老大又拉了四个人给柳老二贷款，就这样村里人互相担保，最后等我知道之时，村里所有的村民都为别人担保过，并且也都被担保过，竟是各家都从平台上贷了几十万元的款，哥哥你们说奇也不奇，竟有这样傻逼的平台。”
庆春笑道：“也许是系统出了问题，让村民钻了空子。不过如今做平台贷的，一般是不怕向外面放款的，他们既然能放出去，也会有本事收回来。”
小满道：“问题就出在这里了，两位哥哥难道没听说过去年柳村发生的那件事？”
“什么事？”庆春问。赵小楼也抬了头，凝视着小满，等待回答。
“也难怪！那件事毕竟苦主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没造成多大影响，今天说给两位哥哥也没啥。去年十月，柳村村民平台借贷后集体违约了，几家借贷平台的负责人一齐找到了柳村，催村民还钱，被村民拿棍棒给打出了村子，这些人本身就是放高利贷的，知道自己违法，也不敢去告，挨过几次打之后就学乖了，为了要回贷款，天天跪在柳村村口那棵大柳树下，想感动村民，可柳村人一开始就打定了赖账的想法，能动心吗？后来那些搞借贷的知道要钱无望，又怕再挨打，就自认倒霉，撤退了。”
赵小楼和庆春听了就笑。赵小楼问道：“小满你没有混水摸鱼也贷上一大笔吧？”
小满道：“我哪敢啊！不过那事之后，柳村人集体脱贫了倒是真的，可我也不敢在那个时候回去复命，说任务完成了，扶贫成功了，局长要是问起来脱贫方法来，我敢直说吗？所以只能一直在那里呆着。”
赵小楼道：“你还真是无法回去交代的，这脱贫手段太奇特了，不过时过境迁，又没人追究，皆大欢喜，你也不必这样惊慌了！”
小满道：“若是柳村人悬崖勒马也就罢了，他们在那件事之后又摸索到了新的致富手段，他们把骗贷弄来的钱，各家都按比例拿出了一半，凑了几千万，又找人做了个借贷平台，向外面放款，也是高利息。”
两人闻言已忍俊不禁了，少顷，赵小楼止了笑，问小满道：“那他们就不怕放出去的款也收不回来吗？也会遇到像他们一样的老赖吗？”
小满道：“哥哥多虑了，他们坑过别人，所以在搞那事时就已经有防范预案了。柳村柳方明家的大闺女在省城搞服装批发，平时急用钱时也在老家邻里之间拆借过，这次柳村人是让她牵头，一半的客户是服装批发城里一些急于用款的批发商，他们也不怕遇到老赖，他们组织了几十个人的讨债班子，全部是六十岁以上老弱病残的老人，遇到还不上钱的就集体出动，入驻人家家里，吃喝拉撒睡，熬不过两天，欠账的无不乖乖投降。他们的另一半客户来自平台，全部是大学生们，哥哥们听说过裸贷吗？柳村人搞的就是这个。”
赵小楼不由咋舌，庆春道：“那可就有点违法了。”
小满道：“谁说不是呢！”
赵小楼问道：“难道真出事了？”
小满点点头，沮丧道：“真出事了，要不我也不这样着急了，他们把一个还不起款的女学生的裸照给发到了网上，女学生自杀了。”
赵小楼和庆春一时惊呆了。赵小楼道：“那就事大了，以我之见，你还是老老实实去向局长说明情况，赶快离开那个是非窝。”
庆春道：“哥哥不可，局长不会批准的，这么棘手的事，局长能让小满全身而退，自己去处理烂摊子吗？”
赵小楼点头称是，继而道：“除非是非请不可的病假，可自己也不能咒自己，说得了癌症，小满你那么年轻，不像，何况还得有医院的检验报告。”
二人忙着想办法，忽听小满咬牙道：“两位哥哥帮个小忙，一会儿到路上，庆春你开车，我把脚伸到你的车轮下辗一下，伤筋动骨一百天，理由够充分了吧！”
赵小楼凝视着小满，问道：“你觉得值得吗？”
小满果断道：“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