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汤友盛
神山大集,最初是在隋唐时期就已经形成的。
神山作为军事重镇,传说隋唐时期名将史大奈(?—638年),阿史那氏,凉州武威(今甘肃省武威市)人,突厥族,占山为王,史大奈为了使山上的食物丰足,就在神山山脚下,先是允许狩猎的猎户们进行交换皮獐,后来便逐渐形成了以各种农产品进行交易的集市。贞观十二年,史大奈去世,追赠其为辅国大将军,葬于临沂郯城。
其实,神山的集市在史大奈隋唐时期,就比较繁华了。
每逢农历三、八,以神山为中心,聚集了千家万户大量的商家摊贩进行集市贸易。随着农业、手工业的不断发展和经济关系的日臻完善而慢慢形成并沿袭至今。商业出现了新的繁荣后,在农历每年的三月初三、四月初三便有了神山庙会,现代人们又规定十月初八为神山物资交流大会。
童年时期的我盼望逢集、更盼望逢会。
每逢农历三、八的清晨,天刚蒙蒙亮,神山西边的村落郑岭、东西耿庄、石杭等村;西南边的官庄、和庄、白泉等村;南面的磨山、青竹、小屯等村;东面和东北面的东西道庄、将军桥、杨官庄等村的蒜农、菜农们推着小胶车、或挑着担运送着蔬菜、黄烟、日用品之类的商品川流不息的朝神山集市上聚集。常年累月,西路的蒜农、菜农们把路过神山东南村南门口路上铺垫的石头都磨得铮明瓦亮的。
我居住的家东面仅相隔了两条小路便就是神山的集市了。
集市朝东可延长至西庄西湖;南可延至神山粮站、东南湖的蒜地边缘,与青竹村相望。
当时的神山乡委和供销社的饭店就座落在集市中心。
集市的头一天晚上,在神山供销社饭店东面的地方,就有人用泥土和石头垒砌成各种各样形状的炉灶,准备明天集市上经营,也叫占摊。一般来说谁和谁在一起当邻居经营,时间一长位置就好像固定下来了一般,天经地义。陌生的人若不留意占用了别人的摊位,有时会引起长时间的争吵。这些摊位,有的经营自家烹制的萝卜丸子、有的烹制油条、有的烹制鱼肉或熬羊肉汤什么的,也有在火炉旁坐上一把把用洋铁皮制作而成的“洋铁壶”烧水卖茶的……
集市的早上,每当我醒来听见神山集市东北角传来敲击泥土烧制罐子盆“当当当”的声音时,神山集市的贸易早已经如火如荼了。顺风时,还能传来集市上人们交易货物讨价还价的声音。
太阳约有一杆子高,奶奶便带领着五岁的我去赶神山大集。
生活困难时期,奶奶会挎着一个笎子,带着我到神山集市上去籴粮食。
粮食市位于神山乡委的东门口附近,那地方紧挨着牛马市。
那时候的乡委门口逢会、逢大集经常在大门旁用南山上的松树搭建成戏台,戏台上唱柳琴戏的居多,也有玩把戏的。
在粮食市,我的年龄虽小,但是,当时奶奶籴粮食就教会了我原始的计量单位:斗和升这种传统的计量器。知道了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石这样的计量单位,所以等我六岁上学的时候,算术课中的十进制也就非常容易理解了。
路过牛马市,我有一次碰见了我孩提时代的好朋友张鼎田的父亲。张鼎田的父亲叫张建忠,他的身材长得非常高大,是一个红脸大汉,身高一米八开外,白酒能喝二斤。他养牛和驴。在牛马市他一定是在卖牛。
那时,在卖牛的市场上,我看见三四个人围绕着一个人,被围绕着的那个人或出拳头或出手指,神神秘秘的。奶奶告诉我那是“经纪者”,即“经济人”。
牛马市的尽南边,便是卖苫子、芦席的。奶奶说:“等我长大了,给我买红高粱织成的芦席结婚。”
我懵懵懂懂。
籴粮食、路过牛马市、芦席苫子市我是不感兴趣的。我感兴趣的是等奶奶籴完粮食,她挎着笎子,拎着我路过供销社饭店门口,在门口的香肉摊上买一块香肉给我吃,那种香肉的味道儿让人久久的回味无穷。世间竟然有如此好吃的美味。
吃了香肉的我无不欢欣鼓舞。我高兴奶奶也高兴。有时我让奶奶先吃,奶奶从来都没咬过一口……
从供销社饭店往东走不远,奶奶总要沿街朝南走几步,自言自语地说:“走,看看咱老家你本家的大爷赶集来了没有。”
我的老家是从南方逃荒要饭来此落生的。祖上兄弟三人,称“老三支”,我父辈称“新三支”,父亲兄弟二人,加之奶奶要看望的这位大爷。
奶奶要看望的这位大爷,他是专门卖红纸、彩纸、红糖、小杂货的。他经常赶“四集”,来看望他,这也可能是奶奶思念家乡最好的一种寄托方式。
大爷看见奶奶过来,他总是毕恭毕敬的从摊位旁边的马扎上站起来与奶奶打招呼。
与大爷打过招呼后,奶奶拎着我沿供销社饭店东边的街道向北,依次是鱼市、杂货市、泥罐子盆市、苎麻市和煤炭交易市……
神山,虽然是山区,但是,鱼市上并不乏其各种各样的鮮鱼。一阵阵新鮮的腥味扑鼻而来。
所谓杂货市,就是逢集的前一天护摊经营的那些人们占摊的地方,或者说是熟食市场。
经营最好的是熬羊肉汤的摊位。很多人赶完集,会过来要上一碗羊杂碎汤,配上一碗小黑蝶子碗白酒,坐在用泥土勾勒垒砌而成的石头座位上,伴着熬羊肉汤烧火用的风箱“呱得呱得”的声音,悠闲自得地喝着小酒,这里滚开滚开的羊汤是免费喝的,有的人要上一碗羊杂碎能够喝上五六碗汤。那年月赶集就等于像过年一样热闹。
生活简朴的人,就选择在烹饪萝卜丸子的小摊位上,要上一碗萝卜丸子汤,同样也要上一碗小黑蝶子碗白酒,“啧啧咂咂”地喝起来。
在架上“洋铁壶”烧水的地方,也有人花二分钱要上一碗小黑蝶子碗白水,把自带的瓜干煎饼朝水里一泡,便也香甜的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
在集市上最怕小偷,神山那地方叫“戳不街”。那年月“穷”字当头,有的人专靠在集市上抢偷别人买的东西吃了拉馋。我最怕一个叫陈吊员(记忆名)的人,他身上常常沾满了各种各样的圪针和荊条,身上脏兮兮的样子,嘴里还咕咕噜噜地说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脏话,不光抢别人的东西,他还打人。每每走过这条风箱“呱㗳呱㗳”响的地方,也就是陈吊员光顾最多的地方,我常常紧紧地拉住奶奶的手,害怕的一刻也不敢放开。
离开我最害怕的这段街市后,就是东北角卖泥罐子盆的集市了。购买罐子、盆的人常常用随身带的旱烟袋头“当当当”地敲几下,罐子盆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那便是烧制最好的罐子盆了。我很欣赏这种声音,是因为它是我在家一起床就能听到的声音源。
北边这条街,大都是卖衣服,或卖花布的。那时的花布大都是自织的在染房里染上黑兰两色后,再在黑兰两色的布上印上猫蹄子白花,这种黑兰底白花的布大都是老粗布。布匹市之所以安排在这里,是因为尽北边就是供销社的百货商店和采购站了,商品的类别相同。
其实,我最盼望的还是农历三月三和四月初三的神山庙会。
逢神山庙会这两天,我们家里最热闹了。因为很多亲戚都来赶会,包括十里八乡找爷爷绘画的人们利用赶会的时间也都来登门拜访。
我姨比我大十三岁,那年她应该是刚满十八岁。
十八岁是最爱美的年龄。姨赶会是穿着一件蓝土林布洗得有点儿发白的褂子来的,但是没有一个补钉。她想抱我,五岁的我非常玩皮,结果不小心把她的褂子大襟给撕裂了一道口子。我第一次看见了姨生气的样子,妈妈也很无奈的只好帮她一针一线地重又缝了起来。
另一件高兴的事情,就是我自己的亲大爷来赶会,他是骑着“大国防”牌自行车来的。在1962年时期,他能够骑着一辆“大国防”牌的自行车来看我们,那是多么的荣耀和荣光。
自行车擦得铮亮,白色的自行车凡布车包横跨在自行车的大梁中间,自行车前后两轮的中轴上用红、黄、绿三种彩色的苎麻环圈点缀,不亚于现在的“奔驰”“宝马”牌轿车。
大人们在堂屋里吃饭喝酒,我摇晃累了自行车车铃铛,便不停地去摇动自行车的脚蹬子,自行车后轮不停地旋转,红、黄、绿三种彩色的苎麻环圈变幻的五颜六色,十分好看。正在兴头上,自行车失去平衡,“咣当”一声,自行车摔倒了,不偏不倚,把奶奶家的两个洗菜的泥瓦盆给“樯橹灰飞烟灭”了……
为了满足我,后来父亲真的给我买了一辆能够上弦的玩具自行车,过了一段时间,竟然让我把螺丝全部卸掉,玩的七零八落了。
神山集,是方圆周围二十多个村庄的大集。从早上天不亮到晚上天黑,集市上人来人往,从不间断。
从西南边的官庄、和庄、白泉等村赶集晚归的人们,大都是喝酒喝高了的。他们沿着神山乡委的西院墙(乡委高大的西院墙上,写着一人多高的美术字:“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我未上学就认识这八个大字)喝醉酒的人用手扶着墙,东倒西歪地向前踉踉跄跄地走着。也有的干脆爬在路边上,嘴里还不住声不住气地说:“喝、喝,他奶奶的,谁不喝谁是儿!”我们吃过晚饭路过看电影时,误认为是鬼来了……
逢会这天,乡委里要在乡委后面的院子里放露天电影。在乡委院墙的西北角开了一个只能塞进一个人的小便门进行检票。那时候的电影票是用最普通的红绿黄纸印刷的,红纸票价两毛,绿纸票价为一毛五分钱,黄色的是五分钱一张的。
晚上看电影的人们,人山人海,拥挤得水泄不通。
检票门口的栏杆常常被挤的东倒西歪的。距离检票口安全的地方有卖香烟、桂花糖的、也有卖糖疙瘩的、也有卖像月牙形状,上面撒上一层白糖,貌似现代的高粱饴的糖。父母给我买上一块糖含在嘴里去看电影,就像过年一样喜庆。
那时的电影大多数是《铡美案》和刚刚拍摄完的《五朵金花》《钢铁战士》等影片。
乡委后门隔了一条路,路北面是铁业社,铁业社东边是饭店,饭店北面是新华书店,新华书店北面就是煅烧上釉子的泥瓦盆厂。
逢集逢会的夜晚,上釉子的泥瓦盆厂院里经常点燃上气灯,有河北省或长春市杂技团的演员们来此表演杂技。我喜欢听气灯那“嗤嗤”地打气声和打气后点上贼亮贼亮气灯升起来的样子,像人造“小太阳”一样光芒万丈。
……
神山的集市很大,前几天神山镇凤林农机集团的杨总制定了一份崭新的《乡村振兴新大集,拥军优属退役军人就业创业,双拥基地初步计划》让我看。
我觉得市场繁荣昌盛的今天,神山大集更应该繁荣广大。
2021.10.23、24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