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是忙碌的。收谷、晒谷,最难的还是收稻草。
稻草,在以前的农村就是个宝。它不但是耕牛冬天的主要草料,也是农家烧火做饭的材料。
秋收时节,小小的我总是自由的,快乐的。一会儿在田里割割稻穗,一会儿在田里抱抱谷把,一会儿又窜上田坎守候那诱人的油蚱蜢。
当最后一抹红霞从天边隐去,月亮爬上了树梢。那响了一天“嘭”“嘭”的打谷声也终于像鸟儿归巢一样歇了下来。一行人背着新收的稻谷、收割的器具走在那树影斑驳的小路上。
这会儿,我终于有了正式的活计:父亲或母亲总会为我找来一根小竹竿,拖来两个还是青绿色的草把,分成分半,前后各一个卡在竹竿上,让我挑着回家——那是家里耕牛今晚的“美味大餐”。小小的我毫无疲倦地、兴高采烈地挑着和身体差不多高的草把,一步一趋地跟在一行人后面……
剩下的草把晒在田里。
天气好,稻草两三天就晒干了。天气不好,收稻草的活计增加不少:下雨前,要一个一个拖到一起堆成小山样的草垛,以防淋湿;天晴时,又要一个一个散开晒。反反复复,直到晒干为止。有时,收完稻谷就秋雨绵绵,父母望着,眉头紧蹙,这一季的稻草恐怕只能用来烧锅或沤肥了。
稻草从外到里干透了,就要垛稻草架了。
门前的田野里,站满了一个个灰黄的稻草把——那是秋收后的主色调。田坎上,长着依然翠绿的青豆。
虽然立秋已过,但二十四个“秋猫儿”仍然威力十足,炙人的秋阳在头顶发出刺眼的光芒。
我、姐姐负责拖草。近的,左手、右手各拽两个朝前拖;远的,把三四个稻草把的头揪在一起,反手往后一背,扛到稻草架前。汗水和着叶毛、谷毛在手上、脸上、脖颈上流淌,淌成了条条“黑色”的小溪。
一趟,一趟,又一趟,田里变得空旷起来……
父亲负责在田坎上绑架子。
田坎边挨挨挤挤长着几棵大树,早被父母修枝打叶,只剩下光光的树干和依然还苍翠的树冠。父亲在树离地米把高的地方用细竹篾绑一根竹竿。然后,母亲把我们拖来的草把递给父亲。父亲接过,将草把下部叉开,架在竹竿上。一个,一个,又一个,一层架满了,父亲继续又绑又架。
层数越来越高,父亲爬上梯子继续绑,继续架。
后来,无论母亲怎样把草往上递,站在梯子上的父亲也够不着了。于是,开始了“抛草”。
矮个子的母亲一手抓住草头,一手拖住草底,使劲往上一抛,草像炮弹射向父亲。父亲眼疾手快,伸手一抓,分叉,架竿。接着,再抛,再抓,再架……
大树上的稻草越架越高,终于成了一堵高高的“黄墙”。父亲在“墙”顶再盖上一个“草脊”。有了“草脊”的保护,下面的稻草无论风霜雨雪,都不会坏。开春取草,“草脊”用来烧锅,下面的草用来喂牛。
如果田坎上没有树,父母就要把干稻香捆成捆,用背夹子背回家,存放到楼上,或垛成圆形的稻草柱——在一块空地中往下扎一根粗木桩,把干稻草一层一层垛到树桩顶,最后把顶盖好。
星星和月亮出来了。披星戴月的我们,回到家,第一件事是烧水洗澡——粘满叶毛、谷毛的全身,一停下来就火烧火燎的痒。当一瓢瓢热水从脸上、脖颈上、身体上流过,条条“黑溪”不见了,露出了条条血痕,生生地疼……
收稻草要持续好几天。
当稻田又恢复了空旷和宁静,我们也该上学了,父母又开始在田里进行着新一季的耕作……
在耕牛已消失的今天,在机械化收割的今天,在经济越来越发达的今天,稻草架这样的风景越来越少了,但儿时收稻草的那份记忆却伴随着我的成长,永不磨灭。每当看到它,就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在心中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