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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万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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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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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楝花开

四月,家乡的苦楝树开花了。

一丛丛紫色的花穗点缀在绿叶丛中,像无数紫色的小星星,在绿波中一闪一闪。

第一次看到苦楝开花,很是惊讶。

苦楝树生命力强,家乡贫脊的土地上到处都可见它的踪影,但我却一直不太喜欢它,因为它有一股清清苦苦的味道。它的木质也不很结实,农民一般把它当作烧火柴。普通的苦楝树实在引不起我的关注。在农村,像苦楝一样的杂树很多,多了它也不影响什么,于是,农人便让它在田坎地边自由生长。

人间四月芳菲尽,苦楝树才默默地吐出自己的花蕊。它不与百花争艳,花开后也没有蜜蜂和蝴蝶来围着它飞舞。但想不到默默无闻的苦楝树,花竟然这样美。

苦楝树给我印象最深是在冬天。几阵北风后,一树绿叶枯黄,萎落,光秃秃的苦楝树枝丫上,只剩下一团团如铜钱般大小的苦楝,圆圆的,黄黄的,在冬日里别是一番风景。苦楝味苦,不能食用,鸟雀也不来啄食,所以,它总以高挂一树枝头的繁果示人。树下,熟透的苦楝落满了一地,冬季少雨,常常一冬不腐。

在农村,苦楝唯一的作用是打片壳儿(用布头儿或旧布粘成的用来做鞋底的布板)。冬日,农活不多。遇到天晴时,母亲就会让姐姐和我去苦楝树下拾点苦楝回来。我们乐滋滋地提着篼子,在苦楝树下捡呀捡,不一会儿就能捡满了一篼子。回到家,母把苦楝洗净,晾干,剥皮后放入热米汤中搓呀搓,让米汤变成苦楝浆,然后沥去苦楝核,放进盆子里。苦楝清苦的味道就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父亲早已把从屋里卸下的一块门板洗干净,放在地坝中间的两根高板凳上。母亲从屋里拿出洗干净的旧衣物拆成的碎布片,就开始打片壳儿。母亲先在门板上刷一层苦楝桨,仔细地贴上一层旧布,再刷一层苦楝浆,再贴一层旧布。如此贴上四五层后,就放在冬阳下晒干。姐姐和我站在旁边,目不转睛看着母亲忙碌,有时也会自告奋勇地替母亲刷两刷苦楝浆,或帮母亲理理布角。有时双手托着下巴,望着忙碌的母亲,又有些不解,家里糊东西常常用糨糊,为什么打片壳儿母亲却独独要用苦楝浆呢?我问母亲,母亲总是笑笑,说,这是老祖宗传下的方法。

等门板上的片壳儿晒干,母亲就把它撕下来放进衣柜。 没事的晚上,姐姐和我围在灶前的火塘烤火。母亲就端出针线篓,找出鞋样子,再拿出片壳儿,就着昏黄的灯光,在收拾干净的饭桌上铺开,开始为全家人做布鞋。剪刀飞舞,片壳儿变成了一块块鞋样;穿针引线,母亲把亮闪闪的大头针在头发上一擦,开始纳鞋底,做鞋面。姐姐和我边烤火边看母亲飞针走线。最后绱鞋。当母亲用剪刀剪断最后一个针脚线,说一声,好了,我们便欢呼起来,争先恐后地试起新鞋来。双手备在身后,挺直小小的腰板,神气活现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穿上新鞋的日子是快乐的,虽然它隐隐泛着苦楝清苦的味道。我们穿着母亲做的布鞋,踏着母亲纳的千层底,慢慢慢慢长大……

贫穷的岁月,母亲物尽其用,把那平凡的苦楝和旧布,变成了我们脚下一双双舒适温暖的新鞋。

剩下的苦楝核,母亲把它倒在地坝边。晒干后,闲来无聊的我们用洋大针把它穿起来,做成跳房子的玩具。苦楝核,在我们脚下黑木炭画成的框子里快乐地奔跑、跳跃……

后来,方便适用的皮鞋和运动鞋穿上了姐姐和我的脚,母亲的手工布鞋逐渐退出了我们的生活,家乡的苦楝也慢慢淡出了我们的视线。没有人捡拾的它,仍在家乡的田坎地边一茬茬花开,一茬茬果熟,走过自己的春秋,长成自己的风景,看岁月流经,任时光缱绻。

前两年的一个春日,在回老家的路上,我看到一个邻队孃孃背着一个福背兜在捡苦楝。寒暄之余,我问她拾苦楝来做什么。孃孃说,街上有人收,五毛钱一斤,苦楝能杀虫,能防蛀,听说商家收来制作驱蚊药的。

杀虫防蛀?我怔住了,母亲说的老祖宗方法原来是这个原因哪!

告别孃孃,走过一路的田坎,我发现苦楝树上和树下,都没有了苦楝那黄乎乎、圆嘟嘟的身影。苦楝,因为有用,被人捡拾一空。苦楝树,默默地站在田坎地边,光秃秃的枝丫伸向高远的天空……

家,就在前方的不远处,母亲和苦楝的面影,以前流经的岁月又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四月,阳光灿烂。家乡的苦楝树又繁花朵朵。

无人赏花花自开。苦楝,在偏僻的角落尽情绽放自己的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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