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长假长几许

一

五一长假悄然而至。

第一天中午出门时，守门的大爷打趣地问我:“苏老师，放五一长假了？放几天？”

“嗯，两头周末加起来，共五天。”

“有点长哈。”

我笑笑。

“你量过没有，有几丈长安？”

大爷不疾不徐的声音，一本正经的表情，让我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笑过，我陷入了沉思，这个长假会长几许呢？

二

五天转瞬即逝。倏忽，就到了长假最后一天。

家里的餐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菜食。

包子。莹润，白皙，乖巧，可爱，里面包着饱实的芽菜肉馅，油从里面浸透过蓬松的面粉，溢出表皮来。

包子是侄女包的。她在成都上班，五一长假，她从成都回来了。喜欢厨艺的她，平时喜欢鼓捣一些粑粑果果。老汉儿和老妈都七十多了，平时喜欢吃一些面食。于是，她就让老汉儿赶场时顺便割了一些肉打成臊子，再买一袋自发粉。她准备给老汉儿他们包点包子，蒸好冻起来。随时想吃了，拿出蒸一下就行，方便省事。

前一天夜里，老汉儿把自发粉发好。五一那天，侄女起了个大早，六点过就起来包包子。包好放进蒸屉，用柴火蒸好。等我回家时，看到一筲箕白白胖胖的包子正放在冰柜上“乘凉”。侄女让我尝尝味道。我拿起一个，余温仍在，用五根手指轻轻捏着送入口中。吃着吃着，本不喜吃包子的我，脸上的表情却鲜活起来。皮蓬松，馅鲜香，好吃！侄女的手艺真不赖！

当天回家，父母让我带些回去。我就顺带打包了些，成了五一长假后来两天我家餐桌上的早点。

吃着包子，侄女清瘦的面影从眼前飘过。今天是长假最后一天了。此刻，也许侄女正行色匆匆地坐在回成都的大巴上……

三

土豆。五一返家那天，路过闺蜜在家乡的承租地，她招的工人正在挖土豆。今年五一，闺蜜一家没有回来。电话里，她让我们路过时挑一些土豆回去吃。我挑了20个匀称的，装进口袋，踏上了归途。

我从钢筋锅里捞出已煮得“开花开朵”的土豆。浑圆的它们在餐桌上的盘子里冒着腾腾的热气，在我的眼前袅袅。晾一晾，拿起一个，剥去外面褐色的薄皮，递到嘴边，轻轻咬上一口，细软粉糯。一股熟悉的清香弥漫在口腔，一种不一样的情愫从心中升起，眼睛里不知为何竟有了丝丝水气。

那是家乡贫脊的黄土地上种出来的土豆味呀！我已丢失了这种味道多少年？

小时候的家乡，家家户户都会种上几垄土豆。每到五月插秧的时候，就是家乡吃土豆的季节。五月正是家乡疏菜青黄不接之际。茄子辣椒苦瓜黄瓜都还是苗，餐桌上顿顿摆着的是莲花白，我们早就吃厌了。

土豆一成熟，我们小孩子可开心了。小孩子本就喜欢吃土豆，更何况是在那缺菜的五月？

天已现暮色。

父母还在田里忙碌。

“去芝麻山挖点土豆回来煮夜饭。”老汉儿在田里大声吩咐秧已插到田边的我。

“好咧！”我喜滋滋地应道。

当最后一株秧苗被我插进那软软的黄土，起身来到沟边，洗脚穿鞋回家，扛上锄头，提上篼子，往地里奔去。

垄上，莹绿的土豆苗在夕阳中舒展着身姿，细长的巨巨藤在缝隙中努力往上生长，攀缘缠绕的面根藤在土豆苗上吹起了白色的小喇叭。蝉潜伏在树上鸣叫，吱——吱——。山下，成行成列的秧苗如一位位纤细青葱的少女，整齐地站在水田中。

故乡的五月，很美。

挥锄向土豆垄挖去，再轻轻向身前一勾，沙土便翻了一个身，白嫩嫩的土豆滚落到四周。弯腰捡进篼子，又来一锄……

有半篼子了。于是扛上锄头，来到水沟里，把篼子浸入水中，让流水盖过土豆，然后提起篼子簸几下。再浸再簸，一个个土豆被洗得白白净净。

提着篼子回家。暮色中，家家炊烟四起，土豆在锅中开始了各样“旅行”，炒炸煮烩。晚上的饭桌上，家家都飘散着土豆的香味……

一年又一年，那香味，就这样印刻在我们童年的岁月中，印刻在家乡蔬菜贫乏的五月。

家乡的土豆，那是隐潜在我们生命里的成长链接啊！什么时候，这个链接断裂了呢？

我望着盘里的土豆发呆。

闺蜜和我都是杨庙人。我们的祖辈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片贫脊的土地上，天晴一把刀，落雨一包糟。在这片黄土地上，我们也见风长似的，从嗷嗷待哺的婴儿，长成豆蔻的少女，然后像粒粒成熟的种子飘飞到各处旅行、扎根……

想不到四处“旅行”一圈的闺蜜人到中年时竟重回故乡，重新拾起曾经握过的锄头，站在这片熟悉的黄土地上，种出了年少时的土豆，让我断了多年的成长链接重新接上……

那流经的岁月，那故乡的云影，那匆匆的五一时光，交织成一幅多彩的图画，在我眼前不停地摇曳回旋……

那从沉睡中苏醒的乡情哟，好长，好长……

四

水煮凤尾。凤尾就是莴笋叶子。莴笋营养丰富，口感清脆，好种易活。但就是这么一种普通的蔬菜，人们却给它取了一个诗意的名字——凤尾。仔细观察，莴笋的长相确实有点像传说中凤凰的尾巴。

满满的一大碗凤尾汤摆上餐桌。青绿的叶子，悠悠地浮在青碧的菜汤中，闪烁着如翡翠般莹莹的波光。莴笋，是从老家地里扯回来的。这碗汤，也是今天餐桌上唯一一道蔬菜。但就在这一方小小的“波光”里，故乡那片熟悉的土地和父母勤劳苦作的面影似乎又飘荡在眼前。

我夹起一片细长的莴笋叶子送进嘴里，慢慢品着，脑海里翻卷的却是五一那天的家庭聚餐——

五一那天回家，五个人，餐桌上却只有四道菜:一大盘白味鸡肉，一大盘腊猪头肉，一大盘凉拌白刺颠，一大钵水煮凤尾。这样的节日餐，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但每一样吃进嘴里，却吃出了无与伦比的味道，——我在那么多大餐馆中从来没有品出过的味道。

——那是家的味道！

——那是幸福的味道！

莴笋清淡的香味飘在嘴里，却又浓浓地糊在心头，在五一长假最后一天的餐桌上不断拉长，拉长……

五

匆匆，五一长假只剩下一个尾巴。

守门大爷的话又回响在耳边:“五一长假有好长安？”

我默默思忖。有多长呢？用脚步丈量时光，五天，一步之长，从一个家到另一个家；用文字丈量时光，五天，两词之长，从“平淡”到“幸福”。

有时候，很平淡，也可以有很深刻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