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里的影像

一

今天是母亲节。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

一大早，我到超市采购了一些菜食水果就直奔老家，准备陪母亲过节。

天已经好久没下过大雨了。虽然天气预报连续几日预报有雨，可每次都随着几阵大风吹过，天空顺带飘洒下几个雨滴，大雨，却不知所踪。

接着又是一堆骄阳似火的晴天。

灼热的阳光似乎要把一切烤透。还是早晨，村里的水泥路就已热浪翻滚。

收割了小春作物的田野一片空旷和荒寂，到处焦黄一片，只有那一块块秧母田里生长着一点生命的绿色。旱田里全都是干裂的口子，有的裂缝怕有一尺多深。裂缝两边耸起的泥土像一把把锋利的泥刀。

家乡的流血大土啊，落雨一包糟，天晴一把刀。

山林里，知了在树干上一阵接一阵卖力地嘶鸣，高亢的声音直入云霄。

烈日下，随处可见忙碌的农民在“大战红五月”。天高地阔的田坝中，人，是那样渺小。但这些天地间的“小人”却给孤寂的田野解除了寂寞和荒凉。头顶着炫目的骄阳，脚踏在干裂的土地，戴着草帽，裹着油布，在泥土上讨生活，打田、铺田坎、扯秧苗、戳窝子、插秧苗……田上田下，相熟的农人谈兴正浓，一个笑话，一段龙门阵，一些家长里短，漫长的时光和和劳作的疲惫就被消解得无影无踪……

田坝中间有一条排水沟。原来这坝田全是冬水田，因为有了这条沟，一坝冬水田变成了一坝旱田。排水沟每相隔不远，农民就在临近自家的田缺口旁用编织口袋装上泥土筑一道挡水坎。清清的溪水涨上去，听话地遵照农民的指令流向那干裂的土地。站立静听，咕嘟嘟，那是深处的大地在喝水；哗啦啦，那是田里的秧苗在拔节。

一首动人的初夏之歌，在家乡的田野里唱响！

歌声中，那焦黄的画卷在我眼前逐渐扩大，变绿，最后变成一地金黄……

二

沟边也有我家的一块田——“斗八”。“斗”本是古代盛粮食的器皿，后来衍生出计量作用。在现代，一斗米约12.5斤。为什么把它取名“斗八”呢？可能是这块田面积很大吧。它确实面积大，足足一亩八，也是我家最大的一块田。沟边，溪水正从父亲筑的挡水坎里由田缺口汩汩地流进田里。

父母像两个小黑点伏在黄土上耕耘。年近古稀的父亲正扶着一头”小铁牛”在打田，矮小墩实的母亲正弯着腰抱起一团团湿泥铺在口坎上。这样，糊住了田坎的裂缝，田里就能装水插秧了。

边劳作，父母还不时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父母没看到我。还隔老远，我就高喊了一声:“妈！”接着又喊了一声:“老汉儿！”无论长多大，在父母面前，就是一个小孩。

父母意外又惊喜。我们就隔着两根田坎聊起天来。聊着聊着，我看着沟里的流水玩兴大起，不顾老公和父母的嗔怪，放下东西，蹲在沟边，撩起水洗起手来。清清凉凉的水珠，滑过皮肤，凉意顿生。

久违了，家乡夏天的味道！

玩够了，对水沉思。天这么干，这么多活活泼泼的清泉是从哪里奔来的呢？

日头已升得老高，可父母还要劳作，久已生疏农事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怕我晒着，父母忙叫我回家。

我望了望头顶的日头，只好怏怏地回家帮他们做饭了。

三

老家屋旁的地里，一尺来高的玉米苗蔫巴巴的，中间间隔种着些时令蔬菜：小白菜、四季豆、莲花白……父母在电话里说他们每天都会给菜浇水，可入眼的长势却不咋喜人：小白菜的脸蛋蜡黄蜡黄的，无精打采地低伏在地上，很像营养不良；四季豆已可以开吃了，但个头又瘦又短，干瘪干瘪的，一看就严重缺水；莲花白的身材也不似往年的“臃肿”，母亲给我捎过几个来，可无论煮多久也不会软绵入口……

唉，都是天干惹的祸！

老屋里的看门狗——小狐见我来了，依旧摇着尾巴转着圈子朝我汪汪大叫，表达着对我的欢迎，不时飞身跃起想与我亲昵，却又被铁链拽回去。我越过它到屋里放好东西，便去厨房里做午饭了。摆上现成的熟食，炒一盘苦瓜，到地里扯些叶子菜洗净，煮上一钵鸡蛋叶子汤，简单的中午饭就做好了。

父母也打完田、铺完田坎回来了。

两人从头到脚都糊满了黄泥。我连忙打来洗脸水，递上香皂和帕子，让他们洗漱。

父母终于拾掇好坐上饭桌，坐在旁边的我却闻到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泥土香。饭桌上，父亲端起酒杯，“吱——”，酒儿喝得咂咂有声，有滋有味。接着，我们的家常也在饭桌上开始热烈。当然，说得最多的还是今年的天干和种田的艰难。

“幸好还有汉王水库，要不然，秧苗都插不下去，那该怎么办啊！”父亲喝下一口酒，喟然长叹。

“是啊！”坐在旁边的母亲端着碗深有感慨地附和。

哦，汉王水库？原来那活活泼泼的清泉来自汉王水库，那个建成于1972年的水库，那个群山环抱、碧波荡漾的水库，那个集全县11个乡14年之力修筑的水库！如今，半个世纪已过，它仍在用清泉滋润着每一寸流过的土地。

流水啊流水，你知道吗？当年，多少个日夜，多少年岁月，我父亲那一辈人，为了聚集你们，曾一锹一锄地为你们筑下畜水大坝！

流水啊流水，我知道，你年年用淋淋水气滋养着远方的土地，回报着曾经为你洒下过汗滴的乡邻！为此，你穿越了那么多座山，绕过了那么多道弯，奔流了那么远的路！尤其是今年，天这么干，你就是农民的生命之泉！

……

父母还说，今年家里种了近4亩的水稻，已插了两亩多田，还有3块田没有插，但田已耕好了，慢慢插；春蚕也养起来了，插完秧正好侍弄蚕……

农活，农活，农活……这是父母嘴边永远的话题。种了一辈子的地，当了一辈子的农民，最离不开的，就是脚下那片厚重的黄土地。那是他们的命根哪！

我用筷子刨着碗里的饭粒。饭粒一如以往的晶莹透白，但我觉得今天的饭，每一粒米都透着香，从大地深处长出来的浸透着父母汗水的香……

时光匆匆。饭后，父母仍要去田里劳作，而我又将踏上归程，离开这个陪我长大如今却鲜有回来的家。那句憋在心里的“母亲节快乐”，直到出门，也没能对老妈说出来，脑海里闪荡着的，是那些飘忽的影像，骄阳、土地、农民、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