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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万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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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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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里来年猪香

一个冬日暖阳的周末。

老父亲正弓着背在田坎边修剪桑树。

你苦竹冈的苏万强哥哥让我帮找一个杀猪的,结果都找不到喽!我站在田坎上和父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怎么就聊到杀过年猪上去了。

杨玉龙叔叔不是在杀猪吗?

他老了,杀不动了。

哦?也是哈。杨玉龙叔叔和父亲年纪仿佛,应该也年愈古稀了。

杀猪不仅要讲技术,更需要体力。以前杀猪,杀猪匠来两个,团邻四转(邻居)还要请三四个力气大的男人来帮忙按猪。现在,农村里走一遭,除了像父亲那样的老人,青年男人可是“稀缺窝儿”。

静望着冬日空阔萧瑟的田野,我有些呆滞。别说,我已有好几年没吃过杀猪肉了。

寒冬里来年猪香。杀过年猪,吃杀猪肉,那些零星飘散的记忆,因和父亲的闲聊,被勾逗了起来……

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立冬就杀猪。

小时候的家乡,几乎家家都要杀过年猪。这是过年前一件极其隆重的大事,因为这是农民辛苦一年的回报,也彰显了一个家庭衣食生活的富足。猪,作为中国先民最早驯化的家畜之一,古代称为豕,是家庭财富的象征。就说汉字的“家”吧,上“宀”下“豕”,意思是住处养了猪才算是有了“家”。无猪不成家,有猪才算家,可见猪在古代家庭中的重要性。

开春三四月间,猪仔就逮回来养起了,一般一圈养两个或三个,中途卖掉一两个,然后断饲料,再用净粮食猛喂一两个月催肥。

猪儿背脊上的皮肤抻了,亮了。

猪儿的屁股圆了,滚了。

它挨刀的时候也就到了。

立冬过后,气温低下来,圈里的猪儿膘肥体壮,家家户户就陆陆续续开始请杀猪匠来杀过年猪了。一般要提前一两个星期和杀猪匠预约,安排好时间。

杀猪匠(一般两个)背着杀猪工具来了,主人家请的帮忙按猪的人也来了。

地坝中间,杀猪凳被主人家打整干净摆起来了。地坝边,临时用砖砌的的土灶燃起来了。上面安放着一口借来的大铁锅。锅里,水冒着腾腾的热气。铁锅后端,安了两根高板凳,一端用砖垫着,上面搁一块倾斜的门板,用来烫猪。

一切准备就绪。

主人家把猪圈门打开,肥猪儿“哼唧哼唧”被赶到地坝,然后四五个大男人一拥而上,有的按猪头,有的按猪身,有的按猪尾,让它在杀猪凳上丝毫不能动弹。瞅准时机,杀猪匠拿出早就豁豁发亮的杀猪刀对准猪的颈动脉使劲往里一刺,然后迅速抽出来,一股红色的“水柱”顺着刀势喷流,流到事先准备好的加了盐的盆子里。

“嗷——”猪发出凄厉的叫声,猪身在杀猪凳上不停地挣扎、摇摆。帮忙的人死命按住,不让它挣脱。

那种血腥场面,胆小的女孩子是不敢看的,也不忍听,常捂住耳朵揪心地躲在角落里……

猪血终于流完了,叫声也逐渐衰弱下去,没有了。

几个大男人把年猪抬到锅前的门板上,接下来开始“吹猪”。一名杀猪匠在一只猪后脚上用尖刀划一个口子,接着拿出一根指头粗的铁制“通条”,手握它顶部的拉环,用有圆疙瘩的另一端从这个口子捅进去,一直捅到猪的颈部。然后他抽出“通条”,弯下身子,鼓足腮帮子在这个刀口子处猛然向猪身里吹气。一口气用完了,猪还没有“吹壮”,就用双手猛按住刀口子,站起身吸足气再吹,直到把半边猪身吹得圆滚滚的,就用事先准备好的麻绳把连脚带刀口子扎紧。杀猪匠和帮忙的人将猪翻一个身,接着吹另一边。“吹猪”不吹牛,真的是个力气活哦!

吹壮了的猪看上去比未杀前起码大了一圈。接着开始烫猪。一个杀猪匠把锅里的热水一瓢一瓢舀来淋在猪身上,另一个杀猪匠拿出铁刮子开始站后面刮猪毛。烫猪,水温很有讲究。温度低了,猪毛刮不下来,费时费劲;高了,皮烫烂了,毛还没有刮落。一般水起虾子眼(将开未开的状态)为宜。

吹壮的猪皮硬体圆,好刮毛。 “卟——卟——”,猪毛混着一拨拨热水流到锅里。

一边刮完,将猪翻一个身,再刮另一边。

猪露出了白白胖胖的“新身体”(以前喂的大多是黑猪,但刮毛后仍是白的)。

然后杀猪匠拿出一个大虚子(两头是半圆形的铁钩,尾尖,一头大一头小,中间由几个小铁圈连起来,可以活动),用小的那头尖钩穿过猪的后脚筋,然后两名杀猪匠合力抱起年猪,把大的那头铁钩勾挂在绑在两棵大树上的檩条上。猪呈倒挂姿势,猪脚朝天,猪头朝地。

一名杀猪匠用割肉的刀麻利地割下猪头后,开始“开边”。先用割肉的刀把猪肚皮逢中剖开,再逢猪背脊切开背上的皮肉,然后拿出宰刀宰开骨头,猪就剖成了两半。另一名杀猪匠抱住没挂虚子的那半边猪身。宰到底时,负责开边的杀猪匠眼疾手快,用另一个虚子穿透猪脚的筋肉,提起来挂在檩条上。

杀猪匠清理好猪的内脏、边油、散油,接着,开始割肉,主人家在旁打下手。除开要留下请客招待的猪肉外,都放在大夹背或箩筐盆子里,等着抹盐腌制。

年猪杀完了,杀猪匠待在一边悠闲地抽着烟,主人家开始忙着准备酒菜招待。

酒酣肉饱,主人家奉上杀猪钱,杀猪匠收拾好工具,带上猪鬃、小带子(猪小肠)、蹄筋,又走向下一家杀过年猪的路上。两个杀猪匠配合得好,一天可以杀三四头年猪呢!

近年,杀年猪的费用也年年攀升。听说,现在杀一头年猪要300元呢。但即使300元也不好找人。农村杀猪匠都老了,他们后继无人;年轻的男人都外出务工了,帮忙按猪的也找不到了。

这不,我那苏姓亲戚杀猪匠还没有着落呢。听父亲说,对面干爹家今年杀年猪,按猪的不得力,猪从杀猪凳上挣脱下来满坝跑。幸好他路过帮忙按,要不,还不晓得年猪杀成啥样子!

接下来,主人家就有得忙活了。要请亲戚朋友来吃杀猪肉,要上街打酒买菜,还要灌香肠、熏腊肉(将腌制好的猪肉穿进棕叶扭成的挽子扣扣里,然后挂在灶梁的铁钉上,用橘树叶、柏树叶等进行熏制)、熬猪油、收拾杂碎……会玩的孩子呢,会向父母乞一个猪尿婆(猪的膀胱),当气球吹着玩闹几天。

忙碌中透着欢喜。

忙碌中透着幸福。

忙着忙着,年就近了。

一家家农家小院炊烟四起,飘出了年猪肉的香味。小时候,杀猪肉是经常吃的。亲戚请,朋友邀,团邻四转喊,每一家都要坐好几桌。菜品也相当丰盛,煎炒烹炸煮,凡是猪身上有的,主人家都挖空心思弄来吃,有时还来个推陈出新:猪血旺、凉拌肉、炒猪肝、炒猪肉、回锅肉、炸酥肉、丸子肉、炖骨头……“牙祭”打够了,临走时,主人家还会提一块宝肋肉(外里脊肉)来送客哟!

一家一家的杀猪肉吃下来,不知不觉,年就到了。

一年一年的杀猪肉吃下来,不知不觉,我们就长大了。

刚从师范毕业走上讲台,我被分配到联合宋安教书。主任教员王老师和周围的村干部、队干部关系处得特别好。一到冬天,他经常带领我们去吃杀猪肉,从东家吃到西家,从这家吃到那家。吃着吃着,邻里关系融洽了,学校工作也好开展了。

前几年,非洲猪瘟肆虐,农户的散养猪受到重创,几乎都死光了。没有得病的人家怕猪得病,在大热天里就把年猪杀了。

因为怕猪得病,几年来,家乡鲜有人再喂年猪了。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如今,猪瘟早已过去,可人们却不愿再喂年猪了,大家都觉得割肉吃更方便。

家家的猪圈空了。

杀过年猪、吃杀猪肉,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淡出了我们的记忆……

寒冬又至。

“嗷——”过年猪的叫声又在耳边响起,一串串的人影又在眼前穿梭,家乡年猪肉的香味又飘在了记忆里。

想念家乡那年猪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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