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
天空滴答着细雨,凉飕飕的。
广场红绿灯路口的药店。
我患了眼疾,出门办事回家时顺道去药店买了点眼药水,然后去收银台结账,也许是下雨的缘故,药店买药的人不多。收银台负责结账的,是两个年轻女子,穿着白大褂,化着淡妆,脸上挂着温暖的笑。一同在收银台结账的,除了我,还有一位老大娘,矮矮的个子,穿着一件蓝碎花长袖衬衣,一头齐耳短发,几乎全白了。大娘结完了账,收银台外面那个收银员麻利地帮她把药装好,递到她左手上,然后帮她拿起放在收银台边的伞,撑开,递到她右手上,嘱咐她回家路上小心。
大娘颤颤微微蹒跚着向外面走去。药店外面有两道台阶。那个帮她装药的收银员看见了,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急走两步上前,一手搀扶着大娘瘦小的左手臂,一手帮她撑着右手的伞,边送她下台阶边温和地说:“大娘,您慢点!”
大娘终于安全地下了台阶,稳稳地站在药店外的走道上。药店外,雨还在滴滴地下着,阵阵冷气从门中窜进来,给人阵阵凉意。
年轻的收银员站在台阶上松开了手臂,笑着说:“大娘,路上小心,伞您撑好喽!”
“撑好喽,谢谢你!”她直了直身子,然后一手提药,一手撑伞,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年轻的收银员看着大娘走了好一段路,才收回目光返回店中,麻利地为我装起药来。
我也撑起伞,走出了药店。步行道人,行人稀少。雨,仍在下着,裹卷着阵阵凉风透过单薄的衣服向我传递着它的凉意,但我身上却莫名涌动着一股暖流……
修
酷暑时节。天气又闷又热。
吃过晚饭,我在康养步道流连,舍不得回家。江风徐徐而来,惬意而舒适。
夜幕降临,江堤的彩灯次第亮起。蓝色的灯光铺向雅女浴场的草地,氤氲成一片蓝色的梦境。红色的灯向上照,那伸过江堤的枝叶瞬间被染成了晶亮净透的红色,漂亮极了。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接起来一听,原来是天然气公司的维修人员。中午,有个工作人员到我家检查燃气安全,发现一个地方在漏气。下午我们有事,就约定明天来我家处理。可维修人员担心这么热的天,如果停气了,晚上我们就洗不成澡,那得多难受?于是下了班顾不上休息和回家,就赶过来先给我们维修。
挂断电话,我怕师傅久等,立马掉转方向吧嗒吧嗒往家赶。
回到小区院子,单元门前的一辆电瓶车上坐着一个穿着红色工作服的中年男子,个子不高,平头,国字脸,面影在夜幕中看得不很清楚,只觉得很和气。见我们急匆匆走来,忙从车上站起。无疑,他是来给我们维修天然气漏气问题的师傅了。
我们连忙迎上去,向师傅说了几声抱歉,然后把他带进了厨房,打开了灯,指明了漏气位置。师傅放下军绿色的帆布工作包,哗啦一下拉开拉链,掏出搬手,俯身在我家的灶台前,开始熟练地忙活起来。
天气很热,厨房里又是家里最热的地方。不一会儿,师傅那张被阳光烤晒过的黝黑黝黑的脸,上面就浸出了大大小小的汗珠,在灯光下,是那样晶亮。一个又一个汗珠又连接起来,淌成了一条条小溪流,汇聚在鼻尖,下颏尖,滴落在灶台上。师傅的工作服里套着的一件圆领深蓝色T恤也早被汗水浸透了……
维修终于完成。师傅又检查了一下其它地方,确定没问题后才有条不紊地收拾工具,边收拾边嘱咐我们安全用气知识,双臂无意识地轮流抬起,擦着脸上的汗水……
天已黑透。师傅站起身,挎上工作包出了门。外面热浪滚滚,但我的心却好似有一股雪山上的凉气包裹着……
背
立秋已过,天仍然还有点闷热。
晚饭后,到雅女浴场江畔的步行道散步。迎耳扑来的,是康养步道绿化带的树丛里蝉一阵又一阵歇斯底里的高唱:吱——吱——
江畔的步道,上段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下段却淤积了不少河沙。脚踩上去,只觉软绵绵的。有些地方河沙堆积较厚,一脚下去,凉鞋就陷了进去,调皮的沙子顿时一拥而入,和脚来个无间隙地亲密相拥。细细小小的沙子抚摩着你脚底、脚面的皮肤,酥酥的,痒痒的。一提起脚,沙子又从鞋的四面八方漏出去。陷进,提起,脚和沙好像不停地在做着游戏。
左边的草坪,几场雨水的滋润后,草更显青绿,入目是一片逼眼的翠流,流进眼里,流进心里。真想像小孩子一样坐上去躺一躺,或是在上面打两个滚儿,那应该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
右边,江水还有点浑浊,哗哗地低吟着,江面卷起朵朵灰白色的小浪花。昨夜刚经历了一场暴雨,青衣江还没完全缓过劲来。
江畔已有不少行人。有的,迈着悠游的步子走在步道上;有的,在江水边找一个石头或一段石坎坐下,任江水在脚边流荡;有的,大人带着小孩在浅水中玩沙、玩水、玩石头……
走过五彩广场不远,江畔变成了一块水泥坎中嵌大石头的斜坡。风阵阵袭来,好凉爽。停下脚步,寻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风时而从江面来,凉凉的;时而从岸上来,又裹有一丝热气。凉热交替,好像两只不同的手在抚摸你的脸颊。
歇息够了,决定上康养步道走走。
从一处观景台下的石阶往上走。
这个观景台的下口处与其它的略有不同,第一二台阶上安装了一些米把高的U字形中空的铁圆柱做隔离。两个U字形圆柱中间只容一个人上下。圆柱黑色的漆面由于上上下下行人的摩擦已掉了不少漆,但并不显斑驳,反而有一丝锃亮。
隔离柱前有六个大人围在那儿,同时传来一阵争嚷。
“我去背妈下去!”旁边一位穿褐色长裙的妇女说。看样子,可能近60岁了吧。
“你背啥子哦,我来!”前面一位穿方领蓝条纹格子的男人说,年龄也应该有60多了。
我继续往上走,看见男人前面是一位老人。她很瘦,穿一件印有蓝花朵的衬衣,一头灰白的齐耳短发,一张布满皱纹的小脸呈苍白色,显出老态与病弱。她手上拿着一根木制黄色的拐杖。看样子年龄应该不小了。她的两个臂弯,一边被那个穿褐色长裙的妇女紧紧挽住,一边被一个穿黑色裙子的妇女紧紧挽住。老人身后,一个穿白色衬衣的中年妇女和一个挎着包、穿青色T恤的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合抬着一辆残疾人坐的手推车。
穿方领蓝条纹格子的男人下到第三阶台阶上,稍微弯下腰,穿褐色长裙的妇女接过老人的拐杖,和穿黑色裙子的妇女一起忙把老人扶到他背上,嘴上直叮嘱“小心”,然后一行人背的背、扶的扶、抬的抬,穿过隔离柱,小心翼翼走下石阶。
我忙让在石阶边上。他们小声的谈话声传到我耳膜中来。
“我妈就想去下面转转。”
“嗯,妈好久没下去耍过了。”
“大家平时都忙,一两个人又办不到,幸好今天人多。”
“是呀,是呀!”
……
下了石阶,穿白色衬衣的妇女和挎着包、穿青色T恤男子把手推车放好,穿褐色长裙的妇女和穿黑色裙子的妇女忙把老人扶好,穿方领蓝条纹格子的男人慢慢放下老人,让她坐在手推车上,然后一行人簇拥着她说说笑笑向江畔走去,很快融入了人流中……
前面就是青衣江。江水如常低吟。江风阵阵吹来,很凉。草坪的绿,依然那样逼眼,依然那样青翠欲滴,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掐出融融的草汁来。那绿色的草汁流着流着,越流越多,流成了一大片。上面康养步道的绿化带里,蝉依然在一阵接一阵高唱:吱——吱——
伞
暑假,老公开始了晨跑减肥锻炼。
已连续好大一堆晴天。中间虽下过几场不大不小的阵雨,但根本缓减不了热。
老公的晨跑还在继续。天还在一天接一天地热着。雨还是姗姗不肯到来。
这一天,老公按时起床晨跑。紧拉窗帘的卧室里,光线幽暗,不晓天光,还沉浸着一帘幽梦。
突然,啪啪啪,豆大的雨点像机关枪里发射的子弹一样从天而降,疾风般扫过窗前的雨篷。接着,哗啦啦,倾盆的大雨下起来啦!
雨声传进卧室,一下惊醒了睡梦中的我,揉揉矇眬的睡眼,起床拉开窗帘。
下雨啦?好大!心里漫上一阵喜悦,然后静静站立在窗前,欣赏起窗外的树,窗外的鸟,窗外的雨来。此时,窗外全是雨的世界,所有的景物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雨雾中。
突然,我想起老公来。他跑步还没回来,雨这么大,不知道找到避雨的地儿没有?
雨一直不停地下着,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我看了看手机,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打算给老公打个电话问问,看看需不需要我给他送把伞。
“不要啦!我快到家了……我看雨大了,就到康养步道旁一家楼房的窗户下躲雨,后来门里出来了一位老大爷,我们聊了一会儿天……大爷看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就借了一把伞让我打着回家……”
老公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语气里却透着一股欢喜劲儿,不知是冲着这场久盼的大雨还是别的什么。
不一会儿,老公回来了。他把伞撑开晾在阳台上。那是一把绛红色的伞,直柄,朴素,一看,就知道是老年人使用的,那么大,足可以遮两三个人。
饭桌上,老公又神采飞扬地向我叨叨了今天早晨的“奇遇”……
吃过晚饭,我们依旧去江畔康养步道散步纳凉,顺便还老大爷的伞。我还有一个小心思,想认识一下那位借伞给老公的老大爷,那把绛红色大伞的主人。
步道上,夕阳很灿烂。穹庐似的天空,更加瓦蓝,天幕好似一把大伞笼罩着世界。雨后的绿化带里,大树更加葱茏,为行人撑出了一把把绿绒大伞。
我边走边琢磨。那是一位什么样的老人呢?他有多少岁了?个子有多高?以前是干什么的?……想象着,琢磨着,突然余光向两侧一瞧,竟发现老公掉队了。扭头一看,发现他正在一座楼房窗旁的门前和一位老人说着什么。门前的台阶上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穿着一件白背心,背有点驼。他手里拿着那把大绛红伞,和老公比划着什么。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应该就是借伞给老公的那位老大爷了。我像木塑似的,不走不动,不言不语,好像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就这样呆呆地站在路边望着他们……
一会儿,老公向老大爷告别,紧走几步赶了上来。我仍像木塑似的,一副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位老大爷,看他拿着那把大绛红伞返身走进屋内,然后关上了门……
恍惚间,世界又恢复了正常。我和老公继续漫步在夕阳中的步道上。天空很瓦蓝,树木很葱茏。夕阳的金辉里,无数的伞从我们头顶闪过,但最好的那把却悄悄盛开在我和老公的心间,那是一把绛红色的伞,直柄,朴素,但很大,很美……
生命的光轴上,有许多正向时刻。遇见了,生命便无限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