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之死

夜晚

沙漠

一头骆驼正卧在寒冷的风沙里

反刍

那是一头丑陋的老骆驼

它已连续在干渴的沙漠里行进了好几天

还没到达目的地

也没有遇到绿洲

它的身上还驮着出发时的货物

它又累又渴又饿

风刮过它的身体

沙打在它的身上

头顶

是比沙漠还浩瀚的天空

一轮金黄的圆月

洒下的清辉

包裹着整个沙漠

也包括那头丑骆驼

主人睡在旁边

白天，他骑骆驼

晚上，他从骆驼驮载的货物里拿出了食物

饱餐之后

他又拿出御寒的物品

裹上

在月光下

在清冷的沙漠的夜

睡得酣熟

嘴里，时而发出呓语

骆驼也想睡啊

可它睡不着

它病了

可脚下万里黄沙的路程还要继续

它伤了

风沙仍毫不留情时时击打在它身上

它老了

但沙漠夜晚的寒流它还要使出全身力气抵抗

白天

一步又一步

万里征程的脚印

都掩埋在了身后的黄沙中

什么也看不见了

它走过了那么多路

却一条也看不见

骆驼最盼望的

就是夜晚

虽然没有水

没有食物

但终于可以停下疲惫

喘口气了

伴着它的

是身上驮载的货物

是一路旅途的寂寞

还有

黄沙上那轮圆月

它慢慢跪下四条腿

让身体的腹部轻轻地抚触着地上的沙子

白天的滚烫

已被一阵又一阵夜风刮凉

骆驼用它的身体把它温热

慢慢地

慢慢地

骆驼和沙子

融成了一体

此刻

骆驼很幸福

它把储存在胃里来不及消化的草料

又送进了嘴里

用它那苍老的牙

慢慢地咀嚼，咀嚼

一下，又一下

嚼细了

又送回到了胃里

身体似乎又恢复了一些力量

明天

也许总可以支撑下去吧

突然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根稻草

也许是风从南方刚收割的稻田里刮来的

它远离了家乡

在空中漂泊了万里

它身上的毛齿被磨掉了

只剩下一根光杆

和老骆驼一样丑陋

它孤单

它看见了骆驼

沙漠里的那头丑骆驼

沙漠里月光下的那头丑骆驼

什么风景也看过了

万里漂泊也经历了

也许

该停下脚步歇歇了

况且

它和我一样孤单

我应该下去温暖它

或者

我们彼此慰藉

稻草趁风不注意

一头蹿了下去

压在了骆驼的头上

骆驼正在吞咽

突然经受了重重一击

一哽

死了

稻草不明白

骆驼为什么死了

我明明这么轻

怎么可能压死骆驼

主人还在沉睡

骆驼的身体却在慢慢变凉

那根压死骆驼的稻草

又在风的帮助下

流着泪

孤单地离开

开始了另一轮旅行

新的太阳

又从沙漠的地平线上升起来了

主人终于从梦中醒来

啊

骆驼竟然死了

该死的

还没走出沙漠呢

这该死的丑骆驼

他发出了一声声诅咒

他取下丑骆驼身上的货物加在其它骆驼上

当然，也包括那头丑骆驼

现在

它也成了货物

而他

拥有一支骆驼队

骆驼死了

谁也不会相信

它是被一根轻轻的稻草压死的

骆驼队又上路了

谁也没有发现少了一头伙伴

风沙跟在人驼后

一一抚平了那些沙漠里的印刻

漫漫黄沙里

什么也没有

——风过沙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