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万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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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冷气逼人。江风吹过脸颊，像钝刀子刮过。嘴里哈出的热气在寒冷的清晨化成了缕缕袅袅的白雾。
早开的羊肉店铺里透出晕黄的灯光，显出家的温暖来。
“老板，来一碗羊肉。”客人搓手跺脚走进店铺里。
“好咧！”老板在案板前朗声应道。
不问价钱，不问肉类。盛汤。摆碟。顷刻，一碗热气腾腾的碗碗羊肉端上了桌，摆在了客人面前。
客是老主顾，天天到，大家都有了默契。
一天的早餐，一天工作和生命的活力，从一碗热气腾腾的生态羊肉开始。根据肉量的多少，碗碗羊肉有20元一碗的，也有30元一碗的。
家乡洪雅依山傍水，算得上个宜居城市，不但风景优美，吃食那更是相当丰富。
洪雅人好吃，对吃食也相当有研究。牛肉面、肥肠面、排骨面、臊子面，钵钵鸡、凉拌鸡、白宰鸡、柴火鸡，鮓粉子、老腊肉、豆花旺子、蛋裹圆，烤全羊、大排档、串串香、麻辣烫……没有做不到，只有你想不到。酸甜麻辣，那是应有尽有。但无论春夏秋冬，最让老少爷们喜爱的，还是那生态羊肉，温和滋补，四季可口。
接着，顾客接二连三进来，店铺里渐渐热闹起来，老板和服务员也忙起来了……
灶上火力正猛。大锅里，羊肉汤冒着腾腾的白气，似乎在和寒冷较着劲。案板上的竹筛里，晾着煮好的羊肉，水漉漉的，白生生的。切肉的师傅早已站在案板前，咚咚咚咚，娴熟地切起肉来。切好后，不同种类的羊肉装进不同的盆里，肋条，瘦肉，头肉，巴骨肉，羊蹄，内脏……一干女服务员也没闲着。剁辣椒，洗香菜，切萝卜丝，洗叶子菜……
各人忙着各人份内的事。分工协作，有条不紊。
平时，开羊肉店铺的就起得早，更不用说赶上冬至，生意火爆，不早早预备和谋划，到了正餐时间根本忙不过来。也不知平时店家他们从夜里的几点就开始忙碌了。冬至，恐怕就起得就更早了。
二
过了小雪，寒潮一拨赶着一拨，天气一日冷似一日。人们愈发爱往羊肉店铺里跑。
也许是几场风后，也许是几场雨后，不知不觉，家乡的冬至节就携着冬天的寒冷走来了。
也不知家乡洪雅这座小城什么时候有了“冬至节吃羊肉”的习俗，而且近年来愈演愈烈。开始是城里火爆，后来时兴到镇上，现在连农村也流行了。到了冬至，男女老少，家家户户都要嘬一顿羊肉才算过了节。
说起冬至，它是二十四节气中一个重要的节气，也是中国民间的一个传统节日，又称冬节、亚岁等，一般在每年公历的12月21-23日。冬至这天，太阳光直射南回归线，所以是北半球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冬至过后，太阳它将走“回头路”，直射点开始从南回归线向北移动，北半球白昼将会逐渐增长，所以民谚有“冬至至长”的说法。
时至冬至，标志着即将进入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冬至过后是小寒大寒。俗话说，小寒大寒，冻死老蛮。北方的民间也由此开始“数九”。
在中国北方的广大地区，每年冬至有吃饺子的习俗。而我的家乡洪雅，虽然地处北半球，却属于北方的“南方”。不知为什么，家乡人冬至节却爱吃羊肉。也许是羊肉味道鲜美，肉质嫩滑；也许是羊肉含有的热量较高，能够给身体提供大量的能量去抵抗寒冷；也许是羊肉有补阳气、驱寒湿的功效……老话不是说嘛，冬至羊，夏至狗，吃了满山走。冬至补一终，来年无病痛……
怕冷的南方洪雅人，生活富裕了，经济提升了，也开始懂得享受生活、追求身体的健康了！
三
冬至节那天，不管是新老铺子，生意一律红火，家家顾客满座。所以，许多羊肉新铺都选在每年的冬至节开张，既赶时令，也图个开门红之意。而有名的老铺子呢，因为有了稳定的客源，又有经营之道，生意更不用说。铺子的旮旮旯旯早都摆满了桌凳。羊肉、配菜、小吃、蘸料准备得足足的。那一天，上至老板，下至服务员，绝没有一点休息时间，忙得不可开交。实在忙不过来，生意兴隆的店铺有时还会雇两个临时工或请亲戚朋友来帮帮忙。
忙碌从早上的碗碗羊肉开始，延续到下午四五点提前开始上的晚宴，结束在12点后的消夜场，一天的生意像开流水席。如果没有预定桌号，到了饭点，不管那个羊肉店铺，绝没有空位置。那天的洪雅人，吃羊肉出奇地早到，——去迟了得排队。
“老板，两斤肋条，不要内脏！”
“老板，三斤羊肉，加点巴骨肉！”
“老板，两斤羊肉，瘦点，再来一对羊腰花！”
……
冬至的羊肉晚宴，才下午四点过，店铺里的客人就打起了涌堂。老板一边应声，一边记单，脸上笑开了花。
客人选定桌子坐好。服务员的动作也是训练有素，一溜的麻利，不一会儿，碗筷碟子汤锅羊肉迅速上齐。每个客人面前还摆着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羊肉汤。
端起碗喝一口，又热又鲜，一股热气顺着食道滑到了胃里，浑身暖气顿生。
桌上的羊肉汤锅里也冒着滚滚的热气，羊肉在锅中随着沸腾的汤汁翻滚。锅边泛起一层油花。双双筷子在汤锅里忙碌起来，你夹一块，我夹一块，在蘸碟里一滚，再往嘴里一送，肥而不腻，又辣又香，味道确实不摆了。
好酒的男人喝起了酒，女人们则聊起了天，小孩子呢，个个埋头“苦干”，涮羊肉，吃小吃，烫蔬菜。推杯换盏三五巡，羊肉汤添了一碗又一碗。虽然店外寒气逼人，但店里却热闹喧腾。大家脸上红霞满天，嘴角油光闪烁，话匣子也如放开的江水奔流而出，侃时事，聊家常，说新闻，摆段子，每一桌都有一份快乐和嗨劲在涌动。
好吃不过羊肉面。肉光了，菜完了，在油花花的沸汤中下上一大撮挂面。羊肉汤中煮过的面条呀，真是又软又香又油又滑，所有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冬至羊肉宴来了一个“完美收官”……
吃饱了，喝足了，高喊一声:“老板，结帐！”
老板忙不迭地跑过来，笑容满面地问着:“各位吃好了么？”眼睛扫视一眼桌面，再浏览一遍菜单，三下五除二报出了金额，再带你去收银台结了账，然后弯腰打躬:“列位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服务员早已候在一边，端锅捡碗，抹桌扫地，另一拨久候的客人马上登场补桌。于是，同一张餐桌又开始了另一番热闹和忙碌……
客人走了一拨又来一拨。
“老板，打一斤高庙白酒来！”“好咧！”
“老板，切两斤羊肉！”“来喽！”
“老板，要两份软粑子！”“马上！”
……
在大寒天里，服务员如条条伶俐的鱼儿在桌与桌之间游弋、穿梭，不知啥时候，额头上也像羊肉汤锅一样升腾起了热气。老板乐得合不拢嘴，眉毛直往上挑。
冬至，热闹、红火、和谐、美好在每一家羊肉店铺里流淌……
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潮，来迟的人只好“望人兴叹”:“服务员，X斤羊肉，打包！”原汁的汤，原汁的肉，配菜蘸料豆腐乳，大包小包一会儿就递到你手上……
不知什么时候已是华灯初上，一轮弯弯的月牙爬上了清冷的夜空。羊肉店铺里始终热闹喧腾，客流如潮……
没统计过家乡洪雅到底有多少家羊肉店铺，但算上乡镇上的，起码也有上百家吧。每一家在冬至这天，生意都火爆到翻天。听说在洪雅高庙镇上有一家羊肉铺，每年冬至这天都要卖掉整整二十多头羊呢！
四
铺子的生意再火爆，但吞吐客人的能力毕竟有限。于是，农贸市场的小商小贩看准了商机，在冬至这天摆摊卖起打包羊肉的多了不少。他们的价格普遍比铺子里便宜，受到许多图实惠人的青睐。尤其是乡下农村，赶个集顺便也切几斤羊肉回家。晚上，忙完一天农活的人，打了一天工的人，上班的上学的人，都回来了。一大家子围炉涮羊肉，热热火火、团团圆圆过个冬至节，吃个满意，也讨个好彩头！
五
每年冬至，我家也入乡随俗，全家出动吃羊肉成了必备节日。如果冬至赶上周末，那是最好不过了。我会早早去羊肉店铺定下一桌，载父母进城，呼儿嗨呀嘬一顿，羊肉、羊肉汤、菜饭面，管够，管饱，管父母吃过瘾、吃满意、吃开心。如果不是周末，我会选在冬至前一个周末过节。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辛苦劳碌了一辈子，平时就好吃口羊肉。他们都已年过七十。人生七十古来稀。冬至陪父母羊肉，那是吃一年就少一年了。有时赶上工作忙实在不得空，父母体贴我们，专门赶趟集把羊肉买回老家，喊我们回去吃，——我们上班的学校离老家也不远。无论怎样，冬至吃羊肉是必须的。
羊肉，传递和连接的是一种亲情。
冬至，是延续和绾接亲情的那根无形的带子。
六
寒露已近，今年的冬至节又快来了。
“老板，来一碗羊肉！”
“好咧！”
简单的乡音，却充满浓浓的质朴的乡情。冬至节，团圆节，围炉火，吃羊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