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朋友送了我一袋自家种的柠檬。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果子,圆滚滚的身子,红艳艳的脸蛋,个头和大品种砂糖橘差不多。
我认识的柠檬是黄的,红色的柠檬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呢,而且是家乡贫脊的土地上种出来的。如果不是朋友事先告诉我,我还以为那就是一袋砂糖橘呢。
柠檬是酸的,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不过,这么红的柠檬也是酸的吗?这个新品种会不会是甜的呢?
看着红柠檬的外皮,我暗自在心里嘀咕。到了家,我迫不及待打开了袋子,掏出一个准备尝尝。乖巧红润的柠檬散发出丝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的清香。皮薄而紧致,我一剥开,露出了淡黄色的果瓣。掰开,分出一瓣递进嘴里,一股强劲的“酸爽”让我忍不住龇牙咧嘴,皱着眉头忙不迭地把它吐进了垃圾桶……
柠檬是酸的。
哪怕披着砂糖橘的外衣也改变不了它的本性。
柠檬就是柠檬。
二
听说柠檬泡水喝的好处很多。柠檬含有丰富的维生素,可以美容美白,可以延缓衰老,可以润肺止咳,还可以提高人的抵抗力呢!但我不太喜欢喝柠檬水,因为不喜欢那酸爽的感觉。可望着袋里这么可爱的红果果,那可是朋友送来的情谊,总不能扔了呀!
嗯,我要与众不同地喝下它。
第二天上班,我特意起了个早。洗干净保温杯。洗净一个柠檬带皮切成薄片装进去。然后烧一壶开水,凉一凉,注入杯中。网上说,泡柠檬,水温不宜过高。然后挎包出门上班。
今天的讲桌很特别,多了一个特大号保温杯。
下课了,我向孩子们招手:“小宝贝们,今天,老师给你们带‘好吃’的来了!”
哗啦啦围过来一群小脑袋:“什么好吃的?”
我捧起保温杯说:“柠檬水!”
“我吃过。”“我也吃过。”“酸酸甜甜的。”……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
“快去把你们的杯子拿过来!”我吩咐道。
“耶!”孩子们一个个满怀期待地离去又捧着杯子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我挨着秩序给他们倒了一点。一条淡黄淡黄的柠檬水小溪流冒着热气汩汩地流进了一个个小杯子。
孩子们散开了,捧起杯子喝起来,小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好喝吗?”我问道。
孩子们不搭话。
我用保温杯的盖子倒了半杯尝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比昨晚尝柠檬还丰富。入口是浓浓的苦,皱眉。苦中又有一点酸,龇牙。回味有一点点桔皮清香的味道,眉头舒展了一点点。
柠檬水是这个味道吗?怎么更像桔皮茶呀?怪不得孩子们是那个表情。哎呀!我忘了放糖了!但想到它的好处,想到近段时间流感的盛行,想到班上孩子们的咳嗽,我硬着头皮喝了下去,也鼓励孩子们也喝下去……
独苦苦不如众苦苦。
以后的每一天,我依然带了个大大的保温杯,里面泡着的不知是柠檬水还是桔皮水,依然没放糖,坚持和孩子们一起分享,皱着眉头喝下去,直到那袋红果子见底了,没有了……
小小的柠檬,也蕴藏着人生的滋味,有酸,有涩,有苦,有甜,有回味,还有真情。
三
朋友的地里还种着大片的橘子树。那也是一个新品种。
我认识它缘于去年年未遇上的疫情。
赶上“阳”流大军。人软趴趴地窝上床上,浑身无力。十足一只“懒阳阳”!
“我愿意陪你走过雪山走过戈壁……”电话铃声响起。
抓起来一看,居然是好久未联系的朋友。
前两天听另一个朋友说,和她去交接了一趟工作回来,自己就“阳”了。她恐怕也凶多吉少,应该“阳”过了吧?
“亲爱的,你在哪里哦?”
“洪雅家里呢。”
“我家橘子今年挂果了,我给你带点过来。”
我头又晕,喉咙又痛,还吃得下什么橘子哦?老妈家前几周给我摘来的碰柑还放在客厅那里,我一个都没吃过。
推辞礼让了半天,人家都到楼下了。好意难却,只好从床上爬起来,围好围巾,戴好口罩,面容憔悴下楼了。
朋友早来了。她的白色轿车停在院坝里,一大袋橘子放在车旁边的。橘子个头下大,外形和橙子差不多,黄乎乎的皮,像营养不良。每个橘子外面还套着一层薄膜。
我脑袋晕乎乎的。在冷风中和朋友寒暄了几句,也没有问朋友是什么品种,看着也不咋的,以为就是一般的橘子。
朋友有事开车先走了。风大天寒,我紧了紧围巾,理了理口罩,提着这一大袋“长相普通”的橘子上了楼。然后,放在客厅一角就没再管,继续窝床上。
晚上老公回来,发现多了一袋橘子。我告诉他,那是朋友特意送来的。
四
喉咙实在痛,吃了药也没起多大作用。听说银耳橘子茶可以补充维生素,缓解喉咙痛,就想试一试。病急乱投医嘛!
朋友送来的橘子外形和橙子差不多,应该比老妈家的碰柑更适合熬茶。我选了朋友的橘子。
洗净。切片。放上银耳和冰糖,在锅里咕嘟咕嘟熬煮上半小时。茶汤好了。
盛上一碗,洁白的银耳,黄灿灿的果肉,在碗里冒着腾腾的热气。一股浓浓的橘香味迎面扑来。喝上一口,又黏又甜又烫,从喉咙到胃都暖洋洋的,舒服!
第二天,我又熬了一锅。
我的喉咙好多了,但精神气仍很差,每天人总是软趴趴的,站着想坐着,坐着想躺着,胃口也差,什么东西吃到嘴里,都是苦涩的。
客厅里的那袋橘子似乎一天天在减少,可我也没放在心上。人晕乎乎的,又不能吃冷的,哪还有心思去关心橘子?
一天晚上,老公突然跑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说:“你朋友送的橘子好吃得很!”
“是吗?”我半信半疑。那口袋不起眼的橘子好吃吗?
“真的。我都吃了好多了。要不我用开水烫热你尝尝。”我这才理解他刚才的“不好意思”,原来人家吃独食了。
不一会儿,老公把用开水烫过的橘子瓣端来了。我半信半疑夹起一块。真的有像老公说的那么好吃吗?
懒懒地放一瓣进嘴里,慢吞吞地咬破,一波纯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回旋。
我的眼睛亮了!
老妈家沟边那棵粑粑桉,味道就比较纯,但甜中带酸味。而这种橘子没有一点酸味,味儿特别正,特别甜!而且果肉厚实脆爽,真的好好吃!比老妈家橘子的味道更胜一筹!不,胜太多!
“好吃!”我咂咂嘴。不一会儿,半碗橘瓣就消灭殆尽……
“我没骗你吧?”老公有些“讨好”地说。
我白了他一眼。什么人嘛,竟然吃独食,自己吃了半口袋才告诉我。我就说嘛,那袋橘子怎么越来越少了。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我呢,以貌取“物”,失之橘子。因为“阳”了,连脑袋也成了浆糊。唉,我怎么不想一想,天这么冷,疫情那么凶,朋友又那么忙,如果是普通的橘子,她怎么会坚持给我带来?
从此,不管喉咙痛不痛了,我对朋友送的橘子大开“吃”戒。再不吃就没有了。口不正苦吗?吃上几瓣,正好治口苦。于是,电烤炉旁多了一个憔悴的人影;电烤炉上面,橘子瓣一瓣一瓣排好了队。往往还没烤热,有一半就进了肚皮。先下嘴为强。再说,我本来就下嘴迟了……
香香甜甜的橘子,陪我度过了疫情的苦涩大考!
吃了人家,又那么好吃,总要知道名吧。
一问朋友,微信发过来一个名字:阳光橘柚。
哦,阳光橘柚!好名字!它既有不知火的脆爽,又有爱媛的甜津,还有柚子的芬芳,加上故乡阳光的味道。想着想着,口水似乎也快掉出来了……闭上眼,灿烂的阳光下,翠绿的橘叶丛中,满树黄灿灿的橘果在我脑海中闪现……
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橘子,没有之一!
五
口袋里终于还剩下最后一个阳光橘柚。圆圆小小的身子,身穿黄乎乎的外衣,掂一掂,分量挺重实。
剥皮。分瓣。烤热。下肚。
咂咂嘴,好吃!
可惜,没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回头再吃老妈家的生态碰柑,又苦又涩又酸,好难吃!
我扁扁嘴巴,小声嘀咕:“怎么这么难吃呢?”
有人在一旁讪笑说:“口调变高了哇?好吃就叫你老汉儿取点枝芽回去嫁接嘛!”
我说:“不,等明年大量产果了,我们去挖两棵果树回去栽。”
有人笑我心太狠……
我坐在火炉边,一边回味着阳光橘柚的味道,一边遥想起阳光下故乡那片种满橘苗的土地来……
之余,我又想起那位“病中送橘”的朋友……
汪国真说,友情是相知,当你需要的时候,我还没有讲,友人已默默来到你的身边;友情像阳光,拂照你如拂照乍暖还寒时风中的花瓣。
而我觉得,友情是红柠檬,苦涩后自有回甘;友情是阳光橘柚,平凡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光华的心。
柠檬红,桔柚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