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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万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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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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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无声

今天,刷朋友圈时,看到儿子晒的照片。哟,他刚工作的地方——黑龙江东宁市下雪了——2023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地,成了一床松软软的广阔无垠的“雪毯”;树,开出了一串串玲珑剔透的水晶花。

纷纷扬扬的大雪把整个东宁装扮成了一片圣洁的童话世界。

可望望我的头顶,秋阳依旧热烈,暖气十足。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最高温度竟有22℃。

是呀,一个在祖国的西南,一个在祖国的东北,相距万里之遥,气候天壤之别。如果去儿子那儿,从省会成都坐飞机到哈尔滨大约要五个小时,还要坐三个小时动车才能到达目的地——东宁,那个与俄罗斯接壤的边境小城市。

“南方人表示震惊,不过我替大家试过了,这雪挺软。”

图片里,儿子在厚厚的雪地里印出了一个大大的人像。24的儿子,依旧保有小孩的心性。南方长大的他,第一次看见莽莽雪原,怎能不欣喜、不激动呢?

东宁今年的第一场雪,也许真的很软。

看着图片中的雪景,想象着东宁那个冰雪世界,我的思绪似乎也随着纷纷的雪花在漫天飞舞。

北方的雪,大而美。但南方的我,可以看到,可以想象,却听不到北方雪落大地的声音。

雪落无声。

儿子没想到毕业会分到黑龙江去。

毕业时,他想过分西藏,分新疆,真的没想过会去遥远的黑龙江。

我也没想到儿子会分到黑龙江去。

儿子是我和老公的独子。他18岁高中毕业,以大学生身份应征入伍,在北京当了两年义务兵。后来在部队继续学习,考上了湖南国防科技大学。如果当初去穿上绿军装只是为了两年的历练,而如今收到另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则表明,从此,他真的就与那身绿军装结下了不解之缘。

义务兵没有探亲假。当兵两年,儿子一次也没有回过家。考上了国防科大,由于报到时间紧,他仍然没有回家,直接从北京坐动车去了湖南。我和老公呢,为了见儿子一面,则从四川坐动车去了湖南。

我们算好时间,决定在长沙相见。

两年不见,儿子个子高了些,身体瘦了些,脸庞黑了些,但隐隐有了军人的气质。

北京两年风沙的磨炼,洗去了儿子的青涩。

“妈。”

儿子从出租车上下来,双手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行李袋,向我打着招呼。

我觉得恍如隔世。两年不见,儿子稳重了不少。但我却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漫上心头——我们母子之间好像突然有了些陌生,虽然平时电话、微信、视频也经常,但却难抵生活的无奈和真实。突兀之间,一个真真切切的大小伙站在面前喊我妈,我真的有点不敢相信,仿若在梦中。

他真是我儿子吗?我真有这么大一个儿子吗?我真是眼前这个大小伙的妈吗?

时光和距离不知不觉改变了什么。

有一丝微微的疼痛在心底升起,然后开始在在全身蔓延。

和儿子匆匆在外住了一宿旅馆,吃了两顿饭。第二天,在学校一个老学员的带领下,我们三人走进了那座神圣的校园。

七月的长沙,天亮得特别早。还不到五点,骄阳就爬上了天边,映红了天空。整个世界一片金光闪闪。

长沙的太阳比四川更是热情,有人把它喻为火城,它一点也不负盛名。

那天,由于是暑假,校园里人不多。

我们慢慢悠悠地行走在空阔的校园。路过一个操场时,一群老学员,头戴军帽,身着长袖长裤迷彩服,脚穿军用胶鞋,正在烈日下进行列队训练。操场上空,时而传来他们铿锵的口号声。

我撑着遮阳伞,穿着轻薄的裙子,只走了这么一小段路,浑身就已湿透。望望场上全副武装的孩子们,他们得多热啊!

儿子以后的大学生活也是这个样子吧?他承受得住吗?

我转头望了望身边的儿子。他已高过我一个头。和他一路随行,我俨然是一个“小人”,一个好像时刻需要他保护的“小人”。他一直默默地向前走着,望着老学员的训练没有露出丝毫惊诧。

我突然想笑。我多么白痴呀!儿子已当了两年义务兵。那新训的日子比起眼前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吧。他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有我们这些远离军人生活的人才会有如此担忧。

我又望了望身边的儿子,仿佛觉得不认识面前的他了。面前的,实实在在是他,却又是另一个他,一个新生的他。那张方正的国字脸,在我眼中,不知不觉添了一丝丝成熟。

负责接待我们的那位老学员把我们带进儿子分的寝室。寝室里有4架上下铺铁床,每人一个装衣物的柜子,一切都是那么简易。但每个寝室都安装了空调。

我们放好行李后,那位老学员又把我们带进接待室,交给儿子的辅导员。辅导员给我们讲了孩子进校后的学习生活情况。然后,儿子办好相关入学手续。

新学校什么都好。

我和老公放心地决定告别了。

我们仨又走向了来时路,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似乎又无从说起。儿子默默送了我们一段。我几次抬头匆匆瞧了瞧儿子,高,瘦,黑,但眉宇间有股隐隐的英气……

儿子,未来的路,我们都很陌生,一路只有靠你自己了。

头顶,仍是烈日炎炎。

耳畔,又传来老学员的训练声。

儿子小时候超级爱哭。哭是真哭,泪水盈眶的模样,任谁也揪心。但他的哭,像一阵风,去得是那样快。刚才还满眼抹泪的他,转瞬又笑面如花。他是真哭还是假哭呢?假哭吧!可稚嫩的脸上又分明挂着两道泪痕……

儿子是他外婆带大的。他的启蒙幼稚园就在中学对面,老师姓何,我们挺熟。儿子两岁时,我们就送他进园,想为他找到更多玩伴。

九月的开学季那天,我去上了班,是外婆送儿子去的。他一进去就冲向玩具,开开心心地玩起来,因为平时就没少进去玩嘛。可外婆一转身,他就哭得惊天动地,抱着外婆的大腿不放,任谁哄也止不住。那泪眼婆娑的模样,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疼爱他的外婆也掉下老泪,别过脸,使劲扒开他的小手,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狠下心离开。儿子连续哭了好多天,每一次都好像是生离死别。最后,声带都哭坏了,还去打了针输了液。我们实在不忍心,就决定等他再大点送他进幼稚园。

又过了半年,儿子两岁半了。这次,我和老公亲自把他送进幼稚园。我们离开时,他仍然哭闹不止。但何老师温柔地一哄,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听说我们悄悄走后,他也没继续哭,和小朋友开心地玩了起来。但每次一有熟识的人进去被他看到,他的金豆就像水龙头里的自来水,马上从眼眶中流出来,上前紧抱着人家的大腿,哭兮兮地说:“孃孃,我要回去。孃孃,我要回去……”于是,小何老师又过来温柔地哄他……

每次人家出来给我和老公绘声绘色地讲起他的“眼泪史”,我们都笑得直不起腰……

儿子的哭声,断断续续在幼稚园持续了一个月。慢慢,儿子适应并喜欢上了幼稚园的生活。

什么时候,那个爱哭的孩子长这么大了呢?

儿子也是在农村“野”大的。

他从小跟随我们在农村长大。他在我教书的乡镇学校念了小学,又在老公工作的乡镇初中上了中学。

儿子的童年,全是农村的模样。

当时乡镇上,还有三个和他从幼稚园就一起读书长大的玩伴。

儿子的童年,是不寂寞的。

4岁,儿子坐在我自行车后轮的婴儿椅上,摇摇晃晃进了小学读学前班。外婆也回老家了。因为外婆带他的时间长,所以儿子和外婆也特别亲。

小孩的心最是透明。

有一天,我们逗他,说好久没回老家了,让他回家看看外婆。

他答应好。

学前班放学时间比正常的小学班时间早。

放学后,我没有看见儿子小小的身影。我想他可能先回中学了(当时小学到中学有一段距离,走路要走半小时左右。儿子有时想早点回家玩,就跟我说一声,自己就走路回去了)。

回到家,我仍没瞧见儿子的踪影。我们又都以为他去找小伙伴玩了。

傍晚,我接到老家姐姐打来的电话,告诉我们儿子在他们家,还说是我们让他去的,问我们晓得不。

我懵了。我什么时候让他独自去外婆家了?

忽然,我记起了昨天和他说的玩笑话。没想到儿子竟把它当真了!他真的独自回老家看望外婆去了!

儿子那么小,从学校去老家全是弯弯曲曲的小路,差不多要走一个小时。我们也不过抱抱背背带他走过两回,他是怎么记住路的?

儿子那么小,那长长短短的田坎,那大大小小的缺口,他的小短腿是如何一步一步跨过去的?

儿子那么小,那时正是菜花烂漫的三月,狂犬病多发,路上几家人养有狗,他是如何躲过的?

……

越想越后怕,越想越自责,背上冷汗涟涟。

从此,在像阳光一样纯善的儿子面前,我们再不敢开玩笑。

后来,儿子上了一年级。

再后来,儿子上了初中。家在学校里,学校就是家。

再再后来,儿子上了高中。高中毕业,儿子应征入伍成了一名新兵。

时光这条河流无声地向前流淌。

何时,那个奔跑在乡间小路上的孩子变成了翩翩少年?

军校和普通大学管理本不一样,加上又遭遇疫情,大学四年,我们和儿子仍然聚少离多。更多的消息和联系,也来自手机、微信、视频、朋友圈。

大三时,儿子开始了写作。刚开始文章不咋滴,只见其骨不见其肉,文学性不强。其时,我对写作也刚入门。

于是,两个半吊子互相磋磨、互相学习、互相鼓励、互相修改。儿子的文章在校报上一篇接一篇地发表了。这极大地鼓舞了他写作的热情。我也让他有时间多读一些名著,鼓励他,说他以后的写作之路还长,趁年轻,有所为。别像我,年纪大了才明白,悔之晚矣。

儿子倒是听进去了不少。买了许多书,翻来覆去寄回来又让我们寄过去。他还常常自嘲说:“我一个堂堂理科生,搬来搬去最多的,竟是文学书!”

就这样,一路文学,一路写作,一路训练,一路学习,儿子军校毕业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分到了遥远的北方——黑龙江东宁市,那个他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地方。

东宁市,是黑龙江一座年轻的小城市,清朝道光年间开始建的,当时称为“东宁保”。因它地处东北地区,位于黑龙江和吉林省之间,因此得名“东宁”。它东与俄罗斯接壤,南与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汪清县、延边朝鲜族自治州珲春市相邻。现在的东宁,是东北亚国际大通道上重要的交通枢纽,也是国家一类陆路口岸。

东宁,东方的安宁。现在,那个安宁的地方,就是儿子工作的地方。

儿子沉默了许久,匆匆回家了一趟,什么也没说,又告别亲人独自背上行囊去了那遥远的北方之北,去卫护东方的安宁。

那远行的背影,那样挺拔,却又有一抹孤独。

到了东宁,儿子又参加了三个月新训。新训任务完成后,他没有去带兵,而是从容地接受了领导对他的新安排——负责宣传工作,两年内走遍黑龙江东部一千多公里的边防线。

听到这个消息,我是羡慕儿子的。

他现在的工作就是我向往的生活。

今年,东宁迎来2023年的第一场冬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

在那个冰清玉洁的雪的世界里,依稀映出了儿子模糊又清晰的面容。

儿子今年24了,瘦,高,黑,但似乎又多了些什么。

多了些什么呢?成熟?坚毅?稳重?……

今天的儿子,已然是一名合格的军人。

或许是北方那片广袤的土地,或许是北方那场场漫天的风雪,在一次次锻铸着儿子,让他在遥远的北方扎下了自己的根。

南方的阳,仍是温暖如春。

北方的雪,还在漫天飞舞。

南方的我看见了北方的雪。

一片又一片。

但雪落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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