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苏万娥的头像

苏万娥

网站用户

散文
202401/25
分享

哨楼村的新哨声

到达哨楼村已过10点半,超过相约时间10分钟。谁叫今天又下雨又走错路呢!

都说春雨贵如油,今年的冬雨比油还珍贵。大寒已过,才迎来今年的第一场冬雨。

早上,站在路旁等车,冬雨,冷冷的冬雨带着寒气而来。它轻轻盈盈,飘在脸上,粘在衣上,洗尽了纤尘,感觉到的不是冬的凄冷,而是由内而外的清爽。

一辆辆车子在高速路上疾驰,水花飞溅,湿漉漉的路面腾起了薄薄的水雾。

在冬雨的伴奏中,我们心怀喜悦驱车向哨楼村驶去,为雨,为心中的哨楼。

哨楼不是楼,而是一个村——哨楼村,位于仁寿县方家镇。

仁寿,古称陵州或隆州,地处四川盆地中南部。隋开皇十八年(598年),官方将普宁县改为仁寿县,“仁寿”便作为正式的地名出现在历史舞台上,并一直保留至今。这个已经存在了一千四百余年的地名,据说源于隋文帝杨坚呢。所谓“知者乐,仁者寿”,这个县名,从此让仁寿拥有了丰富的内涵和美好的寓意。

仁寿虽是近邻,我却了解不多,只知道仁寿的盐,仁寿的人,仁寿的红苕,仁寿的土地,仁寿的黑龙滩水库……

我一次也没有踏上过那片神秘的土地,去拜访过他。

我的近邻,今天,我终于来了!

推开车门,双脚踏上哨楼村的土地,那是瓷实的黄土地,和故乡一样,一种熟悉的家园之感便扑面而来。

映如眼帘的是几幢灰瓦白壁红栏的建筑。这是哨楼村村史馆。它坐落在辜家湾——大多是辜姓人家的一个村社。哨楼村的姓氏主要有辜李张等,均来自湖广填四川,迁居至此已有几百年历史了。他们在这儿安家落户,繁衍生息,逐渐形成了一个村庄——哨楼村。

“哨楼村”“哨楼村”。嘴里叨念着这个村庄的名字,总觉得有点别扭。这个别扭的名字又是怎么来的呢?同行的何老师指着前面的一个山坳告诉我,那个大坳口叫狮子坳,它连着的那座大山,清朝咸丰年间,匪患猖獗,打家劫舍,当地百姓深受其害。于是村民纷纷募捐,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在山上建了一座哨楼。村民们忙时耕种,闲时训练,并每天派人在哨楼上放哨。后来村民就把这座山叫做哨楼山。村因山得名。解放后,这儿先叫“哨楼大队”,后来又改名为“哨楼村”,已列入《仁寿县地名录》。

何老师又指着与坳口相连的另一座山说,这座叫打锣山,以前山上的树上悬挂着几面大锣。放哨的村民在哨楼山看见“匪兵”来临,就赶紧通知对面打锣山上的人。当当当当,急促的锣声响起。听到预警,山下劳作的村民让老弱妇孺躲回家里,壮男丁则扛上锄头、铁锹、木棒蜂拥聚向村口,吓得匪兵调头就跑。哨楼村的村民,靠自己的智慧和团结保住了自己的家园。

“哨楼还在吗?”我边问何老师,边把眼神投向哨楼山。满山的柏树郁郁葱葱,经过冬雨的洗涤,身姿更加挺拔苍劲。

“早就不在啦!如今,林中连上山的路都没有了!”

哦,哨楼,您的楼已不在,只剩下一座山、一个村庄来记载和缅怀曾经的那段岁月。

不在并不等于消失。哨楼,成了回忆,成了历史,成了一个村庄共同的回忆和历史!

负责接待我们的是哨楼村月亮坝的李大爷。

李大爷也是一部历史。

李大爷出生在解放前,今年79岁高龄了。他个子不高,身材瘦小,但面红发黑,耳聪目明,口齿清晰,行动爽利。他1968年曾入伍当兵,1971年退伍回乡,一直居住在哨楼村。

说起小时候,李大爷记得最清楚的是解放军。那是1949年12月16日上午,哨楼村敞亮的黄色大道上走来了一支身穿军服、肩扛钢枪、身姿挺拔、纪律严明的队伍。

“解放军来了!”“解放军来了!”欢呼声响遍了哨楼村,李大爷小小的身影也淹没在欢呼的人群中。解放军势如破竹。后来,哨楼村人作向导,解放军又挥师走向解放仁寿县城的行军路上。

吃水不忘挖井人,翻身不忘解放军。哨楼村的人把解放军走过的那条路更名为了解放路。

“这条路就是当年的解放路!”李大爷站在一条柏油路上,自豪地对我们说。他的身板挺得直直的,两眼凝视着远方,仿佛又回到了1949年的烽火岁月。

解放军!解放路!童年的一幕深深烙印在李大爷幼小的心灵上,愈长大印象愈深刻。

我也要当兵!24多的李大爷,不,那时应该是壮小伙,终于穿上绿军装,圆了儿时的梦想——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子弟兵。

“还是现在的生活好啊!”李大爷乐呵呵地说,“和以前那个苦比啊,简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哨楼村的土是粗沙土红沙壤,不出庄稼,粮食全靠地里种一点小麦,靠河边的田可以种一点水稻。记得我刚退伍那会儿,和娃他妈刚结婚。她抓两把米煮一锅面皮就对付一顿,从没吃过一顿整的大米饭。又缺水。村里有条方曲河,但水流小,地势低。水源全靠井和塘。当时的哨楼村,有一百多方方塘,有一百多口水井咧!比较有名的是井水桥边的那口古井。那是一口百年老井哪,养育繁衍了周边几百户人。它还不算什么哦,哨楼山那边,还有一口凉水井呢,传说明朝以前就有了。那口井水质甘甜清凉,终年不涸,所以取名凉水井。解放前,附近数百户人家都靠这口井解决生活和灌溉的需求,救人无数哦!”

李大爷颇有感慨,随即语气又转入低沉:“即使塘多井多,一遇到干旱年景,人畜饮水也成困难,更没法保地里田里的庄稼了。大人愁啊,苦累不说,就愁吃不饱,大家都拖家带口的。水,就是咱哨楼村的魂咧!”

李大爷叹了口气。也许是过去的经历触动了他那尘封多年的记忆。

“后来,修了黑龙滩水库就好多了。”李大爷继续道。

可不是吗?以前哨楼村缺水,不干旱的年景种的粮食仅够吃饱。自从把黑龙滩水库的水引到哨楼村后,哨楼村许多地改成了田,可以种两季,冬种小麦,夏种水稻,人们的主食也由吃麦面变成了吃大米。

“大米饭真的好香!”李大爷咂巴咂巴嘴,好似在回味,“那些大塘小塘也由蓄水变成了养殖啦,养鱼养虾种藕。那些山地呢,除了种小麦,也种蔬菜、花椒等经济作物。年富力强的我们有使不完的劲。哨楼村的人吃上饱饭了,生活富裕了,都奔小康了!”

李大爷絮絮地讲述着。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沿途所见的一方方渔塘来。几亩方塘一鉴开,天光雨影共徘徊。清凌凌的塘水,倒映着浅山、绿树、房屋、翠竹。冬雨滴落在水面,漾起无数小小的晕圈。塘里的莲藕早已不复夏日的模样。那干枯的茎兀兀站立水面,那干枯的莲蓬低垂着脑袋,那干枯的荷叶折着脖颈在寒冷的风雨中瑟瑟……

仿佛走进了一幅江南冬日的水墨丹青。

塘边翠竹绿树中,掩映着幢幢灰瓦白墙的小洋楼。

荷尽已无擎雨盖。

塘边人家留得残荷听雨声。

勤劳朴实的哨楼人,在苦中求生存,在苦中求改变,在苦中求发展,最后,把苦化成了甜,变成了诗意的栖居。

“更别说现在了,你看——”

我们顺着李大爷指的方向一看,前面是一片平展展的高标准农田。粗沙土红沙壤被深翻后打成了细碎均匀的土疙瘩,被一层浅浅的水淹没着。新筑的田坎规范、端直。雨后的路面亮晃晃的,水淋淋的,泛着红沙壤土特有的光泽。几只白鹭从远处飞来,在田间起起落落,悠闲地觅食。

“这田改得好啊!种植方便迅捷,我们再也不用为种庄稼发愁了!”李大爷发出了感叹。

“大爷,传说哨楼村有块月亮坝,它到底在哪儿呢?它有什么传说吗?”我转头望着李大爷。

李大爷又呵呵地笑了几声,慈祥地对我说:“你面前不就是月亮坝吗?那中间原来有一块田,形状像月亮,弯弯的,所以就给它取名叫月亮田,这块坝也就叫成了月亮坝。喏,就是那块。现在看不出来喽!”

李大爷指了指坝中央,脚下的这片土地在他眼中变得无限深情。

我随着李大爷指的方向再一次望向平展展的田野。望着望着,这块崭新的黄土地在我眼中不断扩大,扩大,变成了一坝明晃晃的冬水田。中间那块弯弯的,分明就是一个水汪汪的大月亮。站在月亮田的田埂上,就像站在月亮的边上。抬头,天上一轮明月;低头,水里一轮明月。三个月亮伴着你,无边的诗意在坝上延伸……

我突然羡慕起土生土长而又高寿的李大爷来。他多么幸福啊!在哨楼村出生,在哨楼村长大,在哨楼村成家立业,在哨楼村儿孙满堂,最后在哨楼村安享晚年,直到岁月的深处。

一个人的成长史就是一个村的成长史。

仁者,寿也。

仁者,昌也。

田一块一块往下铺排,一直延伸到河边。我知道,这就是李大爷给我们介绍过的方曲河,是方家镇至曲江社区的一条河道。

望着方方正正的高标准农田,再望望弯弯曲曲的方曲河,我忽生感慨。多么朴素、多么富有诗意的河名!做人要方正,人生有曲折,方曲河,这不正是你要告诉我们的哲理吗?

如今,方曲河两旁已由青石铺设了观光步行道,劳累了一天的哨楼村人也可以像城里人一样,吃了晚饭幸福地散个步,溜个圈。不,比城里人更幸福——漂亮的小洋楼,新鲜的空气,满目的青山,横流的绿水,哪一样城里可比拟、可寻觅?

谁说乡下不如城?如今是倒了个调儿,是城里不如乡下喽!

方曲河水静静地流淌。河边,一丛丛举着金灿灿叶子的高秆植物映入了我们的眼帘。

是芦苇吗?芦苇没有那么黄的叶。

是山茅吗?山茅没有那么高的个。

我们猜测研究了半天也没弄明白。

“是甘蔗。细甘蔗。每一根、每一节都甜得很哦!糖厂收去熬糖。”李大爷告诉我们。

哦,甘蔗,仁寿的糖源,说的就是你吗?你举着一枝枝金黄,向哨楼人奉献着甜蜜;你举着一枝枝金黄,向我们报告他们的幸福。

一方水土养一方物,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甜,是粗沙土红沙壤里生长的细甘蔗的本色,也是今天粗沙土红沙壤里生活的哨楼人生活的注脚。

我们撑着伞,沿着冬雨洗涤过的青石路缓步往上走。走过了幺囡堰,走过了井水桥,走过了古井,走进了这些哨楼人的生命之源!

“哨楼”的“哨”,也是“哨声”的“哨。

曾经的“哨楼”走进了岁月的深处,今天哨楼村的新“哨声”开始响在田野山间……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