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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万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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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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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村庄的合奏曲

这里是坝,山围之坝。

这里是村,水绕之村。

这里是园,幸福的家园。

一 

今天,真真正正吃了一回酒大碗!

主持人说,婚礼见证了一方土地的勃勃生机;而我要说,婚礼奏出了一座村庄的秘蕴和幸福。

现场很喜庆。一条红通通的地毯从屋外一直延伸到院内的T台,通道两边摆着一溜的红色凳子,红色的繁花,红色的T台,红色的大鼓,红色的背景布。抬头,顶上扎满飘飞的宽幅红丝带,下面吊着高低不同的古扇、灯笼、油纸伞,一色的红,一律的红。

婚礼很古典。由一场惊艳的鼓舞开场后,喜娘身着一套蓝色古装执熏香礼。而后,新娘执合欢扇半遮面上场了。她着一袭鎏金古衣,身拽红色霞披,头髻珠钗横斜,俏丽若三春之桃,典雅若九秋之菊。怡人的肌肤,恬淡的笑容,婀娜的身姿,纤纤着细步,呀,这是哪里的仙女降生到了凡间哟!新郎一身金色长衫,上套一件红色马褂。帅气儒雅的他手执大红绣球来到新娘面前,然后两人各执一端,款款跨过火盆,徐徐跨过马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起走向幸福中。结发礼、敬茶礼、拜堂礼、喝合卺酒,整个婚礼流程,古意典雅,诗意浓郁,从《易经》到《诗经》到《左传》,到寓意爱情婚姻的“三生石”的故事和传说,如果不是T台上持摄像机的摄影师和周围无数双手举起的手机……

古代乎?现代乎?

此景只应古时有,何时穿越到汉唐?

婚礼在大合照的“咔嚓”声中结束了,但在场的每颗心似乎都还沉浸在优雅的氛围中不愿醒来……

接着,红包雨下起来了。如红色雪片般的红包在空中飞舞,纷纷扬扬。男女老少齐上阵,空中迎接,弯腰拾捡,人流随着“红色的雪潮”涌来涌去,我也被裹卷其中。一双双捏着厚厚红包的手,一张张露着盈盈笑意的脸,幸福在分享中扩散,扩散……

鞭炮齐鸣,酒席开始了。竹兜装的土陶罐一摆上来,我就发现与众不同——陶罐上竟还残存着一些浅白的泥土,瓶口也密封着。呀,刚挖出来的窖酒!不知窖了多少年?女儿红还是状元红?听老酒客说窖酒如何美如何美,今天我得尝一尝。启盖。倒杯。端起。小酌一口。外行哪尝得出酒的优劣好坏?口中除了辣就是苦。龇牙咧嘴,眉头皱拢一堆,但脸上却堆满了笑容。酒中有真味,外行品不出哪!

在这个幸福的日子,一场中式婚礼的奏鸣曲在一座山村响起。在喜乐声中,村庄和婚礼从现代走向了古代,又让古代接通了现代。

今天,我这个“假醉翁”之意并不在酒,而在乎山水之间也!

婚宴地点在夹江歇马。歇马,这个洪雅的“地邻”,我是早有耳闻。听别人说它和三宝接壤。过了三宝就是歇马了。

那是怎样一个地方呢?

别看名字怪,据说人家可是大有来历。一说三国时期,蜀国的五虎上将之一关羽有次从驻地荆州进川拜见刘备,走到这个地方时人疲马乏,就与随身侍卫在这儿宿营歇马了几天,“歇马”因此而得名。又一说南宋时期,南宋军队组织军民抗击金兵元兵,因此地水源丰富,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又隐匿在大山之中,所以常在这儿驻扎往来兵马。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兵马、粮草、军邮、民信的驿站,故名歇马场。仔细思量,这两种说法都挺有道理的。如果“歇马”因第一种传说而得名,它就有1700多年的历史了;若因第二种传说而得名,至少也有900多年的历史。

歇马老前辈,今天,我要来郑重拜访您哟!

我们坐婚车从洪雅出发,经将军,过三宝,到歇马地界后,沿着弯曲的水泥路继续向新郎家驶去。

车上几个送亲的人边聊天边欣赏着沿途的风景。车里一个表嫂比较了解新郎家的情况。据说新郎的外公姓周,擅长中医,开着一中药铺,专治疑难杂症,红火得很,现在看病都要先网上预约挂号呢。表嫂还说,他们年轻时就认识这个神医了,还找他看过病。那时还没有修公路。他们骑着摩托车到了山那边,下车沿山道步行,过了铁索桥就到了。嗬,现在,和神医成亲戚了。

越走,人烟越稀少。车子穿过竹林幽深的一条条沟涧,绕过一个个山湾,下一个陡坡再急转弯后,前面豁然开朗。山脚下是一条河,河前是一块敞亮的大平坝,幢幢小洋楼矗立其间。其中,临河的一家外面有一座铁索桥,院内搭着红色的彩棚,里面人声鼎沸,应该就是新郎家了。

周神医,铁索桥,新郎家,聊着聊着就到了。

随着送亲接亲的人流,我走进了新郎的家。休息了一会儿,我看看时间,离婚宴还早,就决定出去走走。既然来了,就要去拜访拜访我心中的山水。

第一处,应该就是铁索桥了。

我缓行慢步。虽然冬阳高照,但湿冷的河风吹过脸面,仍让人觉得寒意深深。桥头两边各有一个古朴的石桥墩,两旁的扶栏和桥面是粗重的铁链。铁链上,固定着四行锃亮整齐的木板,一直从桥这头铺向桥那头。桥下,河水缓缓地流淌。因为是枯水季节,河床裸露出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河边,细沙里嵌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房背靠山,门前有河,堂屋正对着两山间的一个豁口,让我这个不懂风水的人也大大赞叹了一句:真个好所在,地灵出人杰哪!

一条河绕着村庄而过。

这条河叫川溪河。它发源于洪雅吴河、桃源一带的山脉,一路流啊流,流出了一块块坝子,流出了一户户人家,流出了一座座村庄,流出了一串串生命的驿站。

嗨,家乡的水,我在吴河看到过你,我在桃源沐浴过你,今天,我们在这儿相遇了。亲不亲,故乡人。你还认识故乡的我吗?

嗨,家乡的水,你知道吗?你还有一个兄弟叫花溪河,你们在吴河、桃源分别,又将在青衣江里重聚。已是异乡水,还与故乡同?

……

河水无言,清浅的河面映出我模糊的面影。

河上游对岸右前方又是一块大平坝,庄稼长得郁郁葱葱。

折返回公路,沿田坝中间的泥路机耕道往河的下游走去。

土是黑黝松软的沙土。路两边的田里,厢沟、田垄整齐端直。瞧,油菜株株青碧,蔬菜颗颗喜人,茶叶块块苍翠,连路边的杂草也绿茸茸的。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大爷正挥锄除着菜地里的野草。田野,充满了勃勃生机,没有一丝冬的萧条。

路边还有一条小水沟。沟里水声细细,沿途都可见它灌亮的几块冬水田,水浅浅的,亮亮的,宛若一面面小镜子,仿佛要把整块坝子、整座村庄的山光水色都映照进去。

听当地人讲,眼前这块坝叫邓坝,右前方的那块坝叫刘坝,传说是湖广填四川时,邓姓人家和刘姓人家到此繁衍生息而成。

抬眸远望,河道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川溪河啊川溪河,在你那看不见的上游和下游,还衍生了多少村落呢?

这是川溪河的秘密。

终于走到了坝子尽头。

环顾四野,一水护田将“村”绕,“几”山排闼送青来。

可河对面的,却是一堵赭红色的光秃秃的山崖,和周围的青山格格不入。山崖下,豁然露出几个黑森森的洞来。那是什么洞?用来干什么的?经过一番仔细观察和研究,觉得可能是修的灌溉渠。瞧,每个洞下部不都砌有砖头吗?洞前面不远的崖边,还隐约可见水渠的模样。

古人修渠一般沿河而开。先观察地形,接着在上游找一取水口,然后在河边建渠。河边实在无法修渠的,就在崖壁上开凿。这儿的水渠应该是河边无法修了,就在石壁上凿了几个洞,然后再把石洞从两头凿通。

“当——当——”

一下又一下,錾子清脆的声音穿过岁月的烟尘又回响在川溪河的上空。我似乎看见,在一个个冬季,在这堵赭红色石崖下,一群群男女的身影在不断地往来穿梭……

我凝视着对面崖下颓圮的水渠。这渠是什么时候修的?是什么人修的?是邓坝人还是下面坝的人?它的取水口在哪里?下面它灌溉的坝又叫什么坝?川溪河上一共有多少条这样的渠?现在的它,带着一身古意走来,接通了现代吗?……

沐着暖阳,迎着河风,踏着卵石往回走,去寻找水渠的取水口,去参加一场现代幸福的婚礼。

坝子、村庄、河流在我的脚下延伸。远处,婚礼奏鸣曲从那个热闹的院子隐隐传来。

新郎新娘的中式婚礼在主持人标准铿锵的普通话中如火如荼地进行。

婚礼的奏鸣曲也已奏响。

同时合奏的,还有一个坝子、一座村庄、一条河流。

这里是坝,山围之坝。

这里是村,水绕之村。

这里也是园,幸福的家园。

——邓坝。

——歇马的邓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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