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春

三月。周日。艳阳。

菜花黄， 桃花红，李花白。

踩着春阳，寻春去喽！

车子在公路上疾驰。出洪雅，过仁美，再往老峨山方向走。沿途的公路又宽又平。道路两旁的油菜花在温暖的春阳里尽情燃烧，燃成一片一片金色的花海，烧成一座一座环形的花山。

一大片金灿灿、平展展的花海中，坐落着幢幢小洋楼。楼前楼后，偶见几树零零星星的桃花开着。

转过几个弯，绕过几座山，一座白茫茫的环形山出现在眼前。

靠边停车。沿着进山的水泥路，我一头闯进了那片白色的花海。

一环环的山坡上，′整整齐齐地种满了一排排李子树。李子树长势很好。从底部分三四个主枝，主枝上又长细枝。从主干到枝梢，缀满了绽放的李花，一朵朵，一丛丛，一簇簇，开得那叫一个繁盛哟！每一朵花都宛若一个小精灵，露着娇羞的小脸。五片洁白圆润的花瓣中间围坐着众多细细小小的花蕊，每根花蕊头顶缀着一个小黄点。一朵挤一朵，一枝压一枝，一树连一树，在春阳中盛放，在微风中颤颤微微。

李花枝头春意闹，一树李花一树雪。每一棵李子树如一位白衣飘飘的仙子，满山的白衣仙子连成了一片圣洁的“白云”，不知从天上的哪儿飞落到了这儿。

树下铺着黄色的细胶管，隔不远还会看见一个豁着口的胀鼓鼓的编织口袋。我弯下腰一瞧，里面装的是有机肥吧。

咦，怎么每棵李子树上还吊有一个塑料瓶呢？瓶子底部还有水。一枝李子枝从瓶口伸出。花从瓶口开到枝头。

这是用来干什么的？培育的扦插苗吗？

我怀揣着疑惑在“白云”中漫步，耳旁传来嗡嗡的声音。无数的蜜蜂在花丛中流连。它们鼓翅飞来，在花丛中嗡嗡盘旋一阵，轻轻落在一朵上，嘴伸进花心，两支薄而透明的小翅膀微微向左右两边翘起，圆滚滚的身子使劲往上伸展。接着，又嗡嗡飞起，落在另一朵花上……春天的脚印，无论印在哪一片花海，目之所及，皆有它们的身影；耳之所闻，都会听到它们那熟悉的鸣唱。它们酿的蜜，除一小部分用于维持蜂群的繁衍外，剩下的全都献给了人类。一生所求甚少，贡献于人的却那么多。蜜蜂，勤劳如它，无私更如它……

好可爱的小生灵！

在一树繁花下站定。闭上眼眸，嗅着芬芳，恍惚中，身体变得轻盈，轻盈，然后慢慢向上飞升，飞升。我变成了一朵李花。春阳中，我披着洁白的衣裳，站在李树枝头，尽情地绽放自己。我的头顶，是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我的身边，全是我的兄弟姐妹。我们在枝上挨挨挤挤。一阵微风拂过，我们娇嫩的身躯就随风舞着蹈着。蜜蜂和蝴蝶不时前来探访、做客……几阵春风中，几场春雨后，我脱下洁白的外衣，变成了一颗青青小小的李子，渐渐长大，变红，变甜……

思绪把我带到了邈远的时节。

“汪！汪！”

一阵狂吠打断了我飘飞的臆想。

两只大黄狗从“白云”深处一座新修的平房里窜出来，站在离我两三米远的地方朝我大叫。

惊恐之中，我捡起了地上的一根竹竿和它对峙。

闻声从平房里走出来了一位精精瘦瘦的中年男子。个子中等，平头，黝黑的脸，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

不用猜，他应该就是这座“云山”的主人了。

他喝住了狗。

我连忙向他致谢，然后扔了竹竿，和他攀谈起来。

“大哥，您这儿叫什么地名儿呢？”

“环山子。”

环山子？我望了望山形，山一环一环绵延向远方。山如其名，形象。

“大哥，您家的李树树形好，长势好，花开得也好，您真会管理哟！”我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大哥摸了摸头，憨厚地一笑:“今年天干，我这山上接了水管，浇了几次水，李树比其他人家的是好些。”

怪不得！沿途的李子山，树和花长势都不太好。

“唉，只可惜这李子树红火不了几年。”我想到老家的李子树，才挂了几年果就一派枯败相，不由为满山的李子树叹息。

“谁说的？李子树管理得好，也可结二三十年呢！”大哥急急地辩驳。

哦？我有点怀疑，但随即又点了点头。这满山的繁花不就是大哥好技术最好的证明吗？

忽然，我想起了李子树上挂的塑料瓶，说不定它也有什么玄机呢！

“大哥，我看您的李子树上都挂着一个塑料瓶，里面养着一枝花，是用来扦插的吗？”

“不是的。”大哥呵呵笑了几声，“那个是我养的雄花枝，蜜蜂采蜜时也帮李花授了粉，可以提高果树产量。瓶底里装的是营养液。”

原来如此！

隔行如隔山。今天，我这个真正的老师，乖乖做了一回学生。

李子树下是空旷的草地，应该还可综合利用。

“大哥，这么大片山，您除了种李子，不搞点其它副业增收，好可惜哦！”

“弄得有哦！我在棚子里养了几百只鸭。鸭粪就作李子树的肥料！”大哥指了指身后的房子。

嘎嘎嘎，侧耳细听，远处房子里，不时传来嘈杂的鸭叫声。哦，原来刚才在李树下看见的有机肥就是鸭粪。

大哥的脑筋真不懒。山上养鸭子，既不影响李树的生长，鸭子还长得快肉质好，鸭粪呢，又成了李树最好的有机肥。养鸭种树，循环利用，变废为宝，增收致富……

“大哥，这李子是什么品种？”

“五月脆。”

五月脆，我望了望四周，嘴里默念着它的名字，心里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悸动。听说这种李子在五月成熟，色泽红润，个大肉厚，味甜多汁，吃起来还脆生生的。念着，望着，望着，念着，唾液在口腔里打转，眼前的李树上，仿佛挂满了一树一树的“红宝石”……

想到那诱人的“红宝石”，口腔里的唾液又汹涌起来。

“以后李子熟了，我们来采摘哈！”

“欢迎欢迎！你们是哪儿的嘛？”大哥笑着对我们说。

“洪雅的。我们可以去那边看看吗？”我指了指山顶那边。

“咋不可以呢？”

我告别大哥，挪步向山顶爬去。

大哥也向前面李花深处走去，逐渐隐匿在花丛中……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山下，是一片金黄的油菜花海。更远处，是几座高山，山间飘落着层层叠叠的“白云”。不用猜，那也是盛开的李子花。就是不知，那山又叫什么山？种的又是什么李？“白云”深处，又会遇见谁呢？……

转身回走，在一环山的一棵李树下，忽然显出大哥那黑乎乎的背影来。他背对着我，正弓着身子，双手不停地在树上扒拉，也不知在做什么。成群的蜜蜂在我耳边嗡嗡歌唱。我伫立凝视，渐渐，大哥和那无数的李树、无数的蜜蜂幻化成了一体……

正是一年春好处。

风温柔，心清澈，阳光正好。

偷得浮生半日闲，寻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