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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万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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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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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春分

故乡的春分,越来越近了。

春分,斗指卯,太阳黄经达0°。它是二十四节气之一,也是春季的第四个节气。传统以立春到立夏之间为春季,而春分日处于两个节气之中,正好平分了春季。元吴澄的《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曰:“二月中,分者半也,此当九十日之半,故谓之分。”所以,春分之“分”,一指“季节平分”。春分之“分”,二指“昼夜平分”。《春秋繁露》曰:“春分者,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故在春分这天,昼夜等长,各为12小时。

春分时节,天气开始变暖,阳光开始明媚,天空飞满风筝。田坎地边,枸杞芽、白刺尖等从老枝上发出了嫩绿嫩绿的芽苞,折耳根也蓬蓬勃勃地从土里钻出了绿中带红的圆叶子,蒲公英细长的叶片在春阳中舒展着身体,金黄的花朵在春风中摇曳。

春分一近,就到了吃野春菜的季节。尤其怀念白刺尖,那是每年春天我必备的节目。摘,快乐;做,快乐;吃,更快乐。那种乐,在春天的每一个日子里满溢。

那是故乡田园对我生命的呼唤。

那是故乡田园与我割不断的血脉乡愁。

下周三,就是春分了。

故乡的春分,在以前算一个大节,历来有送节的习俗。到了这天,嫁出去的女儿都要割肉打酒,带上女婿携上儿女一起回娘家走亲戚。

春分这天的餐桌是丰盛的。大碗酒,大碗肉,大碗菜,更少不了的,是一锅汤圆。春分吃汤圆,一家团团圆圆。人要吃,鸟也要吃。其乐融融人人煮一碗,最后总不忘搓一碗“特制”的——椭圆形的无馅小汤圆——用来喂山雀。

还记得小时候的春分节,饭饱酒足的父亲总会端起灶台上盛的这碗“特制”汤圆,站在房前的地坝里,一个一个用筷子叉上,奋力扔过房顶。小时候不理解,平时那么宝贝粮食的老汉儿,怎舍得把白胖胖的汤圆扔掉?想得紧了,不由问出了声:

“老汉儿,你把汤圆扔了干嘛?”

父亲笑笑:“幺囡儿,我是在喂山雀呢!”

“喂山雀?”我望了望天。天上哪里有山雀的影儿?

“喂山雀干什么?”

“山雀吃了汤圆,被黏黏的汤圆粘住了嘴巴,就不会糟蹋庄稼了。”说话间,咻——,又一个汤圆飞过了房顶。

是吗?汤圆真能粘住山雀的嘴让它不糟蹋庄稼吗?我坐在檐下,双手托腮望着动作流畅的父亲,一脸狐疑。

父亲仍不停地用筷子从碗中叉起汤圆,一筷一个,咻——,咻——,咻——。结实的汤圆如一个个银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飞过了屋顶,飞向父亲说的山雀的嘴巴……

这样的剧目在每年春分都要上演一次。父亲叉汤圆喂山雀的情景深深刻印在我的脑海中。

时光如流。老家的餐桌不停地变化着。还是一样的人影交织,还是一样的杯盘狼藉,穿梭往来中,桌边的人儿变大变多变热闹,又变老变少变冷清。不知什么时候,春分的餐桌上不再有汤圆了,当然也再不见父亲叉汤圆喂山雀了。

故乡,春分的习俗渐行渐远……

今年春分不逢周日,节只有提前过了。我计划周日回老家给父母送节。

周五晚,天下了一夜春雨。周六晚,天又下起了夜雨。

躺在床上,听着细细碎碎的雨声,心头一片宁静,一片安祥,一片喜悦。和故乡的土地,故乡的农人一样,心中早盼望着一场雨来,更何况今年的春雨贵如油啊。

从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天,天气一直晴好,还没下过一场透雨呢。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尘土气息。田间地头,一片蔫头耷脑。好多茶地,近春分了,头芽都还没有发。

大地在焦渴中。

早该下一场雨了。人们都在盼望着。

是的,早该下一场雨了。我也在盼望着。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雨多懂人心呀,在人们盼望它的时候它就来了,一来还下了两夜。

沙沙沙。窗外,春雨在浅吟低唱。花叶上,树丛中,早已汇成涓涓细流了吧?那涓涓细流早已顺着枝叶流进土里了吧?浸进泥土的春水一定可以滋润万物了吧?……

我的思绪在飘飞。

一场春雨一场暖。明天的故乡会是什么情景呢?

怀着欢喜和想象入眠。一任窗外点滴到天明。

清晨,雨收住了脚步,换成春阳满天。

车行至杨庙路口,改为步行。提上老酒、牛奶,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路春光荡漾。金黄金黄的油菜花,铺成各种形状的地毯,长的,方的,三角形的,高高低低,起起伏伏,连成一片,延伸向远方。麻柳、水杉、苦楝,一棵棵都抽出了嫩嫩的绿芽,如烟如雾。绿竹下的人家旁,不经意中露出一树一树“雪”来。哦,——梨花开了。土耳瓜棚边,粉红娇艳的桃花满树满枝。两夜春雨,树下早已落英缤纷……

时近春分,故乡,到处都展现着春的讯息,到处都萌动着春的力量。

好一个饱满蓬勃,故乡的春!好想把你装进衣袋,揣进裤兜,走过每一个地方,走过每一个季节。当我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闻一闻,嗅一嗅。

呼吸之间都是你的味道,故乡的春啊!

菜花田间,偶露出一块两块秧田来。黄澄澄的,水亮亮的,晒在春阳下。春分时节,农民又开始了一年的忙碌。

路过宋沟,一个老辈裤角高挽正弯腰在平秧田。他和父亲年龄差不多,应该有七十了吧。只见他两手有规律地把软泥从左边平到右边,再从右边平到左边,前面便现出一面米把宽的亮晃晃的软泥黄镜来,还弯着流畅滑利的弧形。一下,两下,双脚配合着双手一步一步往后挪移。老辈的脸上,衣服上,裤子上,都溅满了黄色的泥印。

看见我路过,他直起腰和我打招呼。见我还提着酒,风趣的他竟打趣起我来:“苏老师,回来就回来嘛,给你老汉儿打酒干啥子哟?”

我嘻嘻地笑,应上一句:“老辈在平秧田哦?”

“少给他打点,上了年纪,酒吃多了不好。”

“是呢,以后少给他打点。”我随声附和。笑声飘荡在故乡湿润的空气中。那空气里,混合着多种味道,油菜花的,草木的,泥土的,雨水的,一股活泼泼的新鲜。

“就是嘛,苏老师。喊他自己打,空起手来耍就行了嘛。”隔了几块田、也正在平秧田的电工宋师也来凑趣。

田里路上又是一阵笑声。

一晃,宋师也五十多了吧。头上明显有了不少白发。

时光如飞刀,刀刀催人老。

“苏老师,你今天回去害怕要摸门扣子哦。早上,我看见你老汉儿骑三轮车出去赶场了。”走过老表家,他好心提醒我。

“没事的,我回家再给他打电话,谢谢老表。”

老表已六十多了,早升级当姥爷了。

我提着酒晃悠晃悠地走过宋沟。剩下的路途静悄悄的。这条路也不知走过多少遍了。一切都是那么亲切,那么熟悉。

家,越来越近了,隐约可见那楼房的影儿。可越近,越觉得有什么难以言说的情感堵在喉头,压在心间。

走过故乡的路,看见的是一幢幢楼房和几位躬耕大地的老人。年轻人和孩子,读书的读书,工作的工作。老人,故乡的老人,如一只只老鸟,紧紧把孩子裹在身下,哺在巢中。一旦成年,又让孩子飞向更辽阔的远方。而他们,则永远留守在了这片土片,守着这片土,守着这个家,等待飞倦、飞累的鸟儿归巢……

老人,故乡的老人,土地和庄稼,就像两棵根深蒂固的老树,长在他们的心里,融在他们的血里,刻在他们的骨子里,流在他们的岁月中,雷打不动,刀劈不动,经年累月……

老人,故乡的老人,他们的背已驼,他们的发已白,他们的纹已深,却仍把双脚、双手深深插进这片土地。脚下这片土地,就是他们的根;脚下这片土地,就是他们的魂。他们,成为故乡根与魂最忠实的守候者。

脑海里又闪现出老辈平秧田的姿势。我对这个姿势是不陌生的。父亲的,母亲的,大姐的……一个又一个,一天又一天,他们都在大地上写字。身躯弓成的,不是大写的“C”吗?和土地连成后,不就成了大写的“O”吗?“O”不就是圆吗?不就代表着圆圆满满吗?于是,无数大写的“C”和“O”就组接成了故乡,组接成了圆圆满满的故乡,书写在故乡的历史上,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

家,就在眼前。鸡栏里的鸡在悠闲地啄食,兔子懒懒地趴在笼子里,三只鸭子快活地在一方小小的人造水池里嬉戏。看家狗小狐见我归来,一如既往地跳上跳下汪汪直叫表示欢迎,拽得铁链哗哗作响……

屋里静悄悄的。我放好东西去田坎地边转了转。旁边的地,父母种着菜;沟边的秧田,父母早平好了;干田里,父母种的油菜、胡豆、豌豆正在开花;田坎上的桑树,除了草,施了肥,也发出了嫩黄的新芽……

顺道又去摘了野菜白刺尖。别说,两夜春雨后,白刺尖又多又嫩。今天中午,又可以吃到故乡的野春菜了——今年故乡的第一茬野春菜。

隐隐,我又听见了小狐的欢叫和蹦跳。那是赶场的父母回来了吗?

故乡的春分,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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