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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万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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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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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这双手,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粗糙,掌纹、指纹深深,整个手掌和手指被切割成一块一块的。每一块都被染上一层黄色。任你在清水中洗了又洗,搓了又搓,濯了又濯,那层黄色始终脱不下来。举在鼻间一闻,还有股淡淡的苦涩味。

——那是地里的野草——青草、蒿草、过河藤、地胡椒,还有许多不知名的草留给我的。我用手将它们从土里一一拔起,结束了它们的生命。结果,它们就把最后一抹生命的汁液染成了我这双“惨不忍睹”的手——

——“黄”手。

——“苦”手。

我不忍直视,又心生后悔。我的手何时变得这样丑过?为了种一点玉米,值得让这双手付出如此代价吗?

我的手不漂亮。

哪像人家的手,肤色又白又嫩,伸直并拢翘起,关节处小小的圆圆的肉窝窝整齐地排到着,是那样可爱。轻轻握住,小巧、细腻、柔软,让人舍不得放下。我的呢,虽算不上黑,但绝对算不上白。掌大,指关节皱巴巴的,算不得小巧,圆润。掌背青筋微凸,冬天时,因懒于护理,经常皴裂,不说恪人吧,但绝算不上细腻,柔软。闲来聊天,一圈同事互相亮出手掌,和人家的“洋鸡爪”一比,我的,自然就列入“土鸡爪”的行列了。别说,倒也妥贴形象。你瞧那土鸡整天在地里刨食,风里来,雨里去,时间一长,鸡爪变得黑而强健。我的手,不就是这样的吗?

唯一让我有点骄傲的是,那十个手指头够修长。有人说,这双手适合弹钢琴。可从小生活在农村的我,小时候连钢琴是什么样儿的都不知道,更遑论弹什么钢琴呢?

对于手,每个人都是不陌生的。它是每个正常人的“必备零件”。

小时候学过一篇课文,叫《陈秉正的手》。那双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未忘:“手掌好像四方的,指头粗而短,而且每一根指头都展不直,里外都是茧皮,圆圆的指头肚儿都像半个蚕茧上安了个指甲,整个看来真像用树枝做成的小耙子。”

这双手,是一双长期劳作的手。

它是勤劳的定义。

这样的手,在农村并不少见,只是大同小异罢了。但那时的我,觉得作者描写得太形象了。于是,那双“耙子手”就深深地烙刻在我小小的脑海里。

长大后,看过许多言情小说,书中描写女主人公那双双纤纤玉手可是让人羡慕,什么细如嫩藕,什么纤小如葱,什么白皙如玉,什么温润如脂,什么软如柔荑,什么修长挺翘……比喻一大堆,当然,读过的诗歌里也有许多用诗句来形容手的,什么“纤纤软玉削春葱,长在香罗翠袖中”,什么“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什么“手弄生绡白团扇,扇手一时似玉”……

偶尔逛街,看到一种漂亮的葡萄,修长的果身,亮丽的果皮,果肚子晕染着淡粉淡粉的红色。我忙请教老板它叫什么名。“美人指!”老板朗声回答。“美人指”?可不是吗?它们不就像一个个刚做了美甲的指头吗?只是这指头有点多,一大筐呢!望着筐里的“美人指”,我的思绪飘向了远方。一座江南小镇。庭院深深。一位娇滴滴的美人坐在闺房里,正用一双“美人指”剥出颗颗“美人指”,再递进那张樱桃小嘴中……

年轻的我多想也拥有这样一双让人爱怜的“美人指”啊,或捏一块手帕,或翘一朵兰花,或调一下素琴……可抬起自己的双手眼前一晃,幻想顿时灰飞烟灭,人如泄了气的皮球:“土鸡爪”还是“土鸡爪”,一点没变!

手对每一个人来说,重要性不言而喻。记得曾经教过一首与手有关的儿歌,叫《人有两件宝》,虽事隔多年,至今还能朗朗背诵:

人有两件宝,双手和大脑。

双手会做工,大脑会思考。

用手不用脑,事情做不好。

用脑不用手,啥也办不到。

用手又用脑,才能有创造。

一切创造靠劳动,劳动要用手和脑。

是的,劳动创造离不开手,日常生活哪一样又离得开它呢?吃饭,穿衣,洗脸,刷牙,梳头,哪一件事不靠它?

曾经读到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青年向一位老人抱怨生活的艰辛,为自己没有钱过好生活而哀叹自己的命运。老人问:“如果有人愿意用千金买你一双手,你同意吗?”青年一阵愕然后摇摇头。老人又问:“用你的双脚、眼睛这些器官呢?”青年还是摇摇头。最后,老人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看,你身上的每一样东西都价值千金。你这么富有,怎么能说自己贫穷呢?年轻人啊,有一个健全的身体,有一双可以做事的手,何愁生活穷苦?又有什么可悲叹的呢?”青年顿悟。

美国的成功学大师卡耐基所说:“我忧郁,因为我没有鞋。直到上街遇见一个人,他没有脚!”是呀,没有鞋怕什么?应该怕的是有鞋却没有脚穿。健康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每一个人都是富有的——一双手就价值千金。不,千金都没人肯卖它。

我的手,小时候应该比现在还丑。

那时候,手可没空闲的时候。且不说春天靠它捡菜叶来喂猪,夏天秋天靠它割草来喂牛,冬天上学装在书包里的黑木炭靠它拿出来加在烂瓷盅做的火炉里,单就说清明谷雨前后吧,田地里的菜子、胡豆快成熟了,杆子下柔柔软软的青草也到了收割的季节,顶上都抽出一支支柔软的穗子,毛茸茸的。这时候放学回家,我们的劳动就是和父母一起扯青草来晒。弓腰钻进菜子杆、胡豆杆丛中蹲下,双手左右开工,左一薅,右一捋,然后凑成一大抱,从缝隙中扔在田厢沟里或田坎上。人一步一步向前挪。前面如毯的草坪在逐渐缩小,身后黄色的土地在一片片扩大。人小身小的我们,因为灵活,所以扯草的速度并不慢于大人。就这样一厢又一厢,一块田又一块田,青草被扯完,晒干,装上楼板,然后在缺湿猪草的季节又打成干猪草来喂猪。

扯过一季青草的那双手怎么可能漂亮?但我实在记不起它的样子了,有印象的是捡胡豆叶后的那双手。黑,太黑,比冬天耍弄木炭后还黑,甚至比锅烟还更甚一筹。无论怎么抠洗,那黑总是如影随“手”,一天一天加深,直到胡豆叶被捡完,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搓洗,小小嫩嫩的“黑手”才逐渐变淡,变白……

曾经的那双“黑手”,是童年的记录。

曾经的那双“黑手”,也是生活的记载。

时光在挪移,手也在蝶变。手掌变大,肤色变白,手指变长,但仍然算不上漂亮,只是没有小时候丑了。

一直保持不变的是母亲的那双手。从我记事起,那双手,那双抱过我的手,那双背过我的手,那双操持家务的手,那双田里地里忙到黑的手,那双侍弄过孩子的孩子的手,就没漂亮过。虽然很结实,虽然很温暖,但总是那样黑,总是泛着苦涩的回香。深黑,浅黑,黑的纹理,黑的肤色,黑的指甲缝。直到现在,那双手依然黑着,因常年皴裂,手指上时常缠着医用胶布;随着年龄的增加,皮皱纹深,青筋裸露,如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沟壑在上面蜿蜒。

清明回了一趟老家。饭后,年过古稀的母亲背上背兜出门了,说是要去沟边胡豆田里捡胡豆叶。沟对面,婶娘也在捡胡豆叶。田里,高高的胡豆杆如根根翡翠,端端站立着,淹没过她们的脖颈。只见她们微弓着身,一手扶杆,一手捡叶,啪啪啪,童年的歌谣顿起,迎面而来。叶子下,肯定是两双黑如墨炭的苍老大手……

生命,走过了季节,走过了年轮,走过了代际,那双手,那双黑色的大手却依然如旧。

一辈子,一双手,上面写满了岁月和付出。

多想握住它,重温一下曾经的温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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