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艾草香

有一个传统的节日，叫端午。

有一种朴素的情感，叫端午。

有一缕特别的香味，叫端午。

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

不知不觉，端午又至。

一

早上，美美地睡了个懒觉。朦眬中，手机里传来提示音，一看，呀，闺蜜在群里发来了节日祝福的红包，赶快抢了一个，回了条消息:端午节安康！

一个多么美好的日子！大清早就抢到了红包，收到了祝福。远方有人思念，真好！笑容爬上了脸颊，嘴里也不由哼起了刚学的新歌《听闻远方有你》:

我吹过你吹过的风，这算不算相拥，

我走过你走过的路，这算不算相逢，

我还是那么喜欢你，想与你到白头，

我还是一样喜欢你，只为你的温柔，

……

端，正也；午，中也；端午，中正也。端，亦有“初”的意思，“初五”亦是“端午”也。在农历十二月中，五月又叫“午”月，所以五月初五就是名副其实的“端午”了。

在端午节这一天，不能祝福人快乐，只能祝福人安康，因为这一天被视为一个带有悲情色彩的日子。

时光回溯到2302年前农历五月初五那天——

气候宜人的初夏，洞庭湖边，汩罗江畔，芦苇茂盛，绿草茵茵。一位脸容悲戚的老人站立其间。他知道自己的国家没有希望了，知道自己的国土被敌国占领了，知道自己的人民落在敌人手里了。于是，愤然决然的他，抱着一块大石头，向着汨罗江纵身一跃……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渔父渺渺的歌声似乎仍在汨罗江江面回荡。

歌声中，我仿佛看见一位戴着高高的帽子、束着长长的佩带、佩着鲜花和香草的男子，从两千多年前的楚国大地吟着诗句缓缓向我走来:“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朝代更替，岁月变迁，人事流转，永远未变的，是那个故事。它历久弥新，历久弥香，历久弥浓，历久弥坚。

又是一年端午时。

二

五月，迎来立夏和小满，是一个温暖的季节。

温暖一座城从温暖一个人开始。

起床，洗漱，拾掇好，刚好八点。提上慰问品，我就出门了——去给学校的一位生病职工送端午节祝福。

大街上比较安静，铺面大多还未开门。地面湿漉漉的，城管水车刚来作业过。江风徐来，仿佛把昨天的燥热全吹跑了，整座城是那么惬意舒适。可能是还早的缘故吧，街上行人不多，偶见一两位大妈手拿一把艾草晃晃悠悠地走过，缕缕草香便清清幽幽地飘过鼻尖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城里的大妈大爷是城市里起得最早的人，每天和树上的鸟儿一起，负责唤醒一座城市。

来到这位职工的家敲门，开门的一如既往是他的妈妈。他妈妈已八十高龄，是我校的一名退休教师。我笑盈盈地进了门，送上慰问品，祝福她老人家端午节安康后，和她唠了一会儿家常，又聊了聊她和儿子的身体近况。老人家高兴地说，两人虽然一直在吃药吧，但病情还在可控范围内，一切还算安康，谢谢学校领导的关心……

端午，一个温暖的节日，把祝福和安康送给需要的人，真是一种无以言说的幸福。

三

从这位职工家出来，转个弯就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往年有许多人在那儿卖艾草，我也打算去凑个热闹。

端午节挂艾草是家乡一大习俗，近年愈兴愈浓。艾草就是陈蒿、石菖蒲两位中药，既可以治病，挂在门上据说还可以驱鬼避邪，保佑家人平安。看着旁边邻居家年年挂，我也学着挂了起来。老爸老妈年纪逐渐大了，姐姐一家又长年在外奔波讨生活，儿子也远在北方之北，一大家子聚少离多。一把小小的艾草，就是一个念想，一个祈愿——希望家人平安顺遂，健康快乐。

我兴致勃勃地来到街口，老远就闻到了艾草那股特有的草香，愈近香味愈浓。嗬！今年卖艾草的人可真多，背兜装的，三轮车载的，十字路口四边全摆满了，大多是农村上了年纪的老大爷、老大妈，好多还是老夫妻俩。

买的人也挺多，也是老大爷老大妈，不过，——是城里的。

看着喧嚣的场景，我心潮腾涌。想不到一个平常的节日，一个普通的街口，一把鲜活的艾草，在无意中却牵起了农村老人和城市老人的手，绾接起他们一份共同的情思和乡愁——

也许是人愈老，被岁月的尘霜浸染愈久，愈懂得珍惜，愈怀念那些老传统。老传统有老味儿嘛！

也许是人愈老，愈怀念过往。那艾草，也许是老人童年时手中的猪草、牛草、兔草。那艾香，那曾经田园的味道，在手中已匿灭了多少年？

也许是人愈老，形益衰，而愿望亦最简单。儿孙和乐，家庭幸福，身体健康，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好求的呢？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

一把把朴素的艾草，承接着故乡一代又一代人的岁月和乡情。

我站在路口张望、选择。对面，是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妻俩。两张饱经风霜的脸黑紫黑紫的，上面布满岁月深深浅浅的印痕，眼睛里流露出乡下农民腼腆的笑容。他们面前摆了好大一堆艾草，一小把一小把扎好，每一把中除了陈蒿、石菖蒲外，还夹杂有红苏麻、大土马鞭梢等几味中药。那长长细细、红红绿绿的叶子捆扎在一起，带着农村山野朴实的鲜活的气息。旁边放着一辆暗红色电三轮。

卖艾草是个应时的买卖，一年就卖端午这么一天。山野里遍生遍长的野草，在这一天全成了宝。也不知这两位老人家今天几点起的床，然后上山挥镰、扎把，再风尘仆仆地骑上电瓶车，从遥远的山野走来……

他们的艾草把大、草长、叶鲜，所以生意比较红火，摊前围了好几个大妈在挑选。老夫妻俩憨厚地站在街边，等顾客选好后，用两三根干稻草帮忙束紧，然后收钱，向人道别，忙得不亦乐乎。那两张时不时抬起的脸上堆满笑容，腼腆又灿烂，黑紫又生动，那些岁月刻下的印痕也光彩熠熠起来……

我也打算选两把，可出门只带了个手机没有现金，也不知道可不可以扫微信。问过大爷确认可以后，我精心挑选了两把让大妈帮我扎好。大爷从薄膜袋里掏出二维码，我扫码支付后，带着那端午特有的艾香离开了。

一路上，艾香如影随形，在鼻间萦绕，禁不住深吸几口，仿佛要把整个生活美好的滋味全部吸进胸腔。

回到家，邻居的房门上，一束鲜亮亮的艾草早就挂起来了。我也赶紧去旧布新——把去年的艾草取下来，准备拿来泡脚，把新买的艾草亮堂堂地挂在门口。

收拾好一切，洗完手坐在沙发上休息。忽然，一缕幽幽的艾香却时不时漾在鼻间。

是门口的艾草香飘进来了吗？不会吧？我疑惑地朝大门探了探身子，然后端详双手，再举起深深一嗅——想不到一路紧握，艾草香竟生生染满了手掌！

——那端午特有的香啊，流过时空，流过岁月，流过故乡，停留在手上，也停留在心的最深处……

心香一瓣，岁月静好。

——端午节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