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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万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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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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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童年

古老的青衣江携带着浑身水汽穿城而过。每一场大雨后,它都会为这座城市的人民呈上一场专属于它的浑黄盛宴。

午后小憩醒来,爱人说,趁天未下雨,我们去散个步吧。

七月,几乎每天都在下雨,散步也要抓紧时间。有时还在路上走着走着,雨就来了,免不了被淋成“落汤鸡”。后来每次散步,手中就多了一把雨伞。

想到那说变就变的天,想到那说来就来的雨,我立马就起了床。

昨夜,又迎来了一场大暴雨。哗啦啦,像用瓢在泼,那“瓢”就是天;像用盆在倒,那“盆”就是地。暗夜中,天和地在雨中融为了一体。

站在新大桥的江边,青衣江恣意狂放,如一条奔腾咆哮的黄龙翻卷着浪花穿过桥洞奔向远方。江面不时漂来一团团黑乎乎的东西在浪花中沉浮。仔细一看,或是一截枯柴,或是半个树桩,有时是被连根拔起的一棵大树。

江水卷起一波波黄浪花暴虐地拍打着江堤的条石。一次次攻击,一次次退却,永远不知疲倦。

这副情景,几乎成了这段时间青衣江的基本模样。六月的它,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安静,那样的碧蓝——蓝成一块深浅不一的超大翡翠,让人想掬在手,掬在怀,掬在心。

看看江堤条石上洪水留下的那一抹新鲜黄痕,江水已退去不少。

爱人边走边说:“你早晨都不起来看,人家今天捞鱼捞惨了,有人还捞到了十多斤的雅鱼呢!”

我知道,老公说的是康养步道上段那一片宽阔地。今年春,政府对江边的乱石坝进行了整治,砌了边,平了地,让那一片变得更加宽广平顺。安宁大桥下的石坝中间,平地时还特意留了几个江边之湖。因为那段河道特别宽,洪水到了那儿变成了让水,被冲得晕头焉脑的鱼儿随波逐流向边靠,所以成了人们捞鱼的好地方。

我们慢慢向上行去,江边逐渐出现了不少捞鱼人。

渐渐地,人影越来越多,远望,如一只只蚂蚁一个挨一个布在江边。洪水已退出了江堤下的草坪、石板路和石坝,但到处都是洪水过后留下的湿漉漉的泥沙和浑浊的小水凼,一片狰狞和狼藉。但江堤斜坡上的草坪特别惹眼。修剪后长出的新草,嫩嫩的,软软的,密密的,绒绒的,斜斜地一直铺展到石板路边,扑棱棱映入人的眼帘,仿佛故意和下面的杂乱不堪形成鲜明对比。康养步道上的电瓶车也逐渐多起来,沿着江堤石墩的墙根儿,一辆挨一辆,一直绵延到安宁大桥下的小广场,汇成了一片车的海洋。小商贩也来了,卖冰粉的,摊大饼的,生意还挺火红。

大桥下热闹非凡,两边褚红色的石阶不时有人上上下下,有刚来的,也有要回家了的。刚来的鲜衣怒裤,满怀着希冀,一片神采奕奕;回家的,湿淋淋的裤子、衣服,浑身上下都被江水染成了黄色,但手里多了一个沉甸甸的桶子或塑料袋,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兴奋和快乐。

爱人说,早上草坪洪水齐膝,多是大人来捞鱼的。而现在呢,洪水只剩下了一点尾巴,多是大人带着孩子来体验童趣的。

捞鱼的工具主要是捞笠子和捞网。

捞笠子较大,口面呈梯形,木制,后面拖一个圆锥形的塑料捞网,主要捞大鱼。捞网较小,1-2米长的柄,前面装一个铁圈,铁圈后面挂一个小型的塑料捞网,主要捞小鱼。

记忆里,青衣江的每一场盛宴都会引来不少弄渔儿,一般是家庭式或志同道合的朋友组合式。一个会水的男子负责用捞笠子捞,其他人负责提着水桶或上下追行。每一次下网,会水男子提着捞笠子在洪水中或逆行或顺泅几米后提网出水,结果总不会令人失望。三四条,七八条,十多条,土凤、鲶鱼、乔壳,麻鱼子、黄辣丁、船丁子,有时还会捞到雅鱼,全在网中活蹦乱跳,引得江堤上的观渔者啧啧赞叹。接着,再来下一捞。

捞者快乐,观者也快乐。

著名作家周国平说,在一定意义上,城里的孩子没有童年。远离了土地和土地上的生命,和大自然的生命共同体断了联系,拔开了土地,孩子就失去了童年。而我认为,离开了水,孩子也会失落童年。

水,是生命之源。人的生命,是从母体子宫里那一团柔软润滑的羊水中孕育而来。小小的生命如一叶小舟,被温暖的泉源包裹着,滋润着,慢慢长大着。十月的吮吸和依恋,让人从还是一颗小小的胚芽时就早已习惯了水,离不开水,对水有一种莫名的亲近和欢喜。

水,留存在人最初的记忆里,留存在了美好的童年中。

小时候家乡的农村,捞网不常见,但捞笠子呢,有小孩的人家几乎是必备——哪个小孩夏天不去河里捉鱼玩水呢?

连续几个晴天。蝉在树上高唱,稻田荡起了绿波,路边菊一丛从开在田坎上的杂草中。提上捞笠子和水桶出发。来到溪河边,脱鞋挽裤,把捞笠子下在水中,人跑到前方几米远的地方,下到河溪,用脚左右拂动两边的油草一路往下赶。赶到捞笠子处,猛地一下提起来,里面就有几尾活蹦乱跳的小鲫鱼或麻鱼子,有时也有几个黑乎乎的水虫在里面爬着。把鱼捉到桶里,倒掉里面的杂物,然后又把捞笠子下在下一段……每一次,都弄得满脸汗水,满脚泥浆,裸露的身体被晒得黑不溜秋,可谁又能挡得住故乡溪河那一汪水的诱惑呢?

曾经的故乡,每一个人都有童年。

曾经的故乡,每一个人的童年里都有一只捞笠子。

曾经的故乡,每一只捞笠子里都有一段捉鱼的记忆。

故乡溪河那抹清凉的水啊,您承载了我们多少童年的记忆和快乐!

已记不起它是如何消失在我们生活中的。是在初中背上书包的时候?是在离开家乡外出求学的时候?是在初初走上工作岗位的时候?是在结婚生子为人妻为人母的时候?是在城里水泥森林越来越多的时候?……

看着江堤下喧闹的人流,童年的记忆一幕幕飘来,心突突地跳着。刚进城的那几年,看到江边的弄渔儿,也曾和闺蜜心潮澎湃,想弄一个捞笠子去回味童年,却因缺少男人的加盟而最终偃旗息鼓……

失落的童年,在不经意间复活在了一条江边,一场雨后,一座城里。

安宁大桥下的几个小湖泊成了堤上散步人群眼中观看捞鱼的重要景观。

一个湖中间有一条尺把宽的水泥路。它是通往江边供测量水文的。湖中间的这段有几个缺口。有几个人就把捞笠子或捞网下在缺口流水处,来个守网待鱼。隔一段时间提起来看看有没有渔获,然后再一次下网,再一次提起……

每个湖泊边都有不少小孩子站在浑水中用捞网捞鱼,喜好渔事的男人们则提着捞笠子或捞网到湖中捞鱼。他们或盯紧湖面,看哪儿有鱼儿荡起的水波,就眼疾手快用捞网给它一捞;或弓着腰扶着捞笠子在水中行走,行一段就提起来看一看……

终于到了路的尽头。我们原路返回。突然被湖泊里传来的一阵喧哗声吸引。驻足扶堤观看。原来是湖泊中发现了一条大鱼,可惜没网到。众人一阵叹惋,但捞鱼的劲头似乎更足了……

沿途不断都能碰到熟人。互相招呼问好后各自离去。

刚穿过安宁大桥,一辆电瓶车“唰”地一下从眼前驶过,停在了前方。

“苏老师!”车上下来一个30来岁的清秀女子,手里拿着一个捞网。车后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提着一个红色小桶。

哦,原来是我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小丽。她也带着儿子来凑热闹了。

“小丽,带孩子来捞鱼吗?”我微笑着问。

“嗯,带他来玩玩。”她腼腆地笑着。

“注意安全哈!”我叮嘱了一句。

“好的,苏老师再见!”

她们母子俩很快步下褚红色的石阶,融入了捞鱼大军的人流……

回到家,坐在沙发上刷微信朋友圈。一个同事的图文深深吸引了我:这是全城人民的快乐。

是的,这是全城人民的快乐,这份快乐里有每一个人失落的童年。平时,它不知藏在哪个犄角旮旯,因为一条江,因为一场雨,全都复活了记忆……

古老的青衣江在每一场雨后,都会呈上一江浑黄的盛宴。每一江浑黄盛宴里,都有一场童年的嘉年华在这儿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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