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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万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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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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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秋

秋的到来,标志便是那个家喻户晓的节气——立秋。它,八月七日至,携带着浑身热气。作为“二十四节气”之第十三个节气,它与立春、立夏、立冬并称“四立”。立,开始之意也。秋,《说文解字》曰:“禾谷熟也。”《管子》也云:“秋者阴气始下,故万物收。”立秋,禾谷开始成熟,收获的季节将要到来,一年的秋天也就拉开了帷幕。

今年的秋,持续得那样长久、炙烈——由一堆堆接踵而来的晴天组接而成。

秋阳似火。故乡迎来了记忆中最深刻的一个火秋。

故乡俗语有晒“24个秋猫儿” ‌之说。“秋猫儿”即“秋老虎”也,是说如果立秋当天没有下雨,那么立秋后24天将会持续炎热,这24天就叫24个“秋老虎”。

“老虎”不发威,你当它是“病猫”吗?

脑海里不由浮现起前几天看见的一幅画面:

一户人家的地坝边,一泥水匠正弯腰和着水泥。他光着被晒得油黑发亮的上身,下身穿一条浅灰色短裤。我路过时,他刚好站起来准备提灰去抹墙。但他站起身来的那一幕却让我惊呆了:短裤后面是干的,颜色浅;前面却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颜色深——全被身上流下的汗水浸湿了。这半湿半干、半浅半深的“阴阳裤”太过于鲜明,实乃我平生第一次所见。湿成那样,这得流多少汗呀?这汗得流得多汹涌呀?……

今年的“秋老虎”,厉害!

时间已是下午七点过。太阳刚刚没入山际,但它的余威仍在逞凶,一波波热气在空中翻滚腾涌。

天空泾渭分明,一半是清凉,一半是火热。瞧,东半边是一大片广阔深邃的蓝,蓝得那么纯净。西半边呢,则爬满了火烧云。它已烧到了顶,一缕缕浅红的晚霞像胭脂把少女的脸洇出淡淡的红晕,红得那么薄透。

又是一个火烧天。

俗语说,火烧天烧到顶,要天晴。

看来,明天又是一个“秋老虎”!

路面是热的,空气是热的。人,从上到下从外到内都是热的,仿佛有一股无以名状的气压在人胸口,堵在人喉间,裹挟着你,缠绕着你,让人憋闷,难受。

江里,江水哗哗流着,澄碧,清透,带起的江风偶尔给憋闷难受的心送来阵阵清凉和舒爽。江底遍布大大小小滑溜溜的鹅卵石。一绺绺柔软的青苔依附在石头上,顺着缓缓的水流轻曼招摇。江畔的石头上,坐满了纳凉的人群,一双双白皙的长腿或屈或斜斜地搭在水中。浅水处,也人影喧哗。

水能灭自然之火,当然也能灭掉心头的火秋。

“水”深则“火”不热。暑气和江水在人身上对抗着,在时间中消融着。流动的水,带走了身体里的火,把它的冰凉之气缓缓地,缓缓地,通过血液的循环融入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这是一场“火与冰”的输出与输入。故乡的火秋,妥帖地将曾经的水火不“容”改写成了今天的水火相“融”。

时间已过8点。上岸。双腿一抽离水,火热又迎面而来,消解了身体的凉。

这是另一场“冰与火”的输出和输入。

岸上和水里,真是冰火两重天。

路遇一位老大爷,大家不约而同聊起了今年的天气。

“我都活了70岁了,从来没有像今年这么热过。”老大爷感慨地说。

哦?70岁?老大爷七十年一遇的天气竟让我遇上了么?这是我的“幸运”吗?……

爱人和老大爷侃聊时,我在一旁暗自嘀咕。

走过五彩广场,往日空阔而寂寥的地面今日却停满了大大小小的电瓶车。江堤下一片朦胧,但人影憧憧,人声欢腾。

天渐渐晚了,但仍来的人多,回的人少。毕竟,在故乡,能够消解这火秋的,除了风扇和空调,就只有这一江清凉如碧的水啊!

岸上和水里,冰火两重天。

商场和街道,冰火两重天。

小小的家里,更是冰火两重天。

卧室里有空调,温度26,凉爽。

但整个客厅,俨然就是一个大蒸笼,从早蒸到晚,又从晚蒸到早。客厅里有一台黑色的立式电扇。从早到晚,它机械地摇动着那张黑圆的脸,从左边转到右边,从右边转到左边。风从黑色的叶片中送出来。风来时,身上拂过丝丝凉意;风过后,热气依旧,丝毫没有减少这蒸笼里的热量。所以,当每一次跨出卧室的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将你围猎,你就遭遇一次冰火两重天。喝口水,吃点零食和水果,又赶快逃回卧室……

饭厅,更是一个“火狱”的炼场。饭厅里,风扇也没有。擦干厨房里忙碌的汗水,坐上了桌。饭冒着热气,菜冒着热气,汤冒着热气。夹上一箸菜,扒上一口饭,再喝上一口汤。瞬间,身上的表皮细胞马上让你感受汗流滚动的潮声。脸上,汗顺着下颌尖,啪,啪,啪,掉到了蓝色的牛仔裤上,留下一个个圆圆的水印子……擦干汗水继续。再吃再擦,再擦再吃。一顿饭在忙碌、速度和应付中完成。

洗完碗,火速冲进卧室,终于从“火里”到“冰里”啦!

每天在家里,总是一次次重复着从“火里”到“冰里”、从“冰里”到“火里”的游戏,时间一长,厌了,倦了,也烦了。

一天,吃过晚饭,耐不住无聊,决定去散个早步——逛超市,蹭空调。

一出门,太阳明晃晃地挂在西边高楼的顶上。我撑着太阳伞走在房子对面绿地的小径上。

咦,我怎么觉得外面比家里客厅凉快呢?

爱人在旁揶揄道,让你每天早点出来散步,你总是怕热,外面哪里热嘛!

是呵,今天外面居然不热!

到了超市,果然凉快,超市里空调足啊!推着购物车悠哉游哉在水果区逛了一圈,开始到干果区打算挑点花生米。平时猴急的我今天却格外有兴致,慢心慢意在一大堆花生米中一粒粒挑捡起来。爱人有点不耐,催我快点,我忙安慰道:“急什么急嘛,又不热,多挑点,还可以多蹭一会儿空调……”

走出超市,团团热气又将我浑身包围。

挂在楼顶的太阳掉下了山,火烧云又烧上了天空。

我提着东西自言自语道:“怎么觉得比来时热呢?”

“你说为什么呢?”爱人反问我。

我嘿嘿傻笑两声。谁不懂嘛,室外的温度其实前后没有多大变化,凉快和炎热是由于家里、超市和室外温度对比产生的错觉。

热凉,凉热,人们不断适应着这个独特的火秋带给大家的考验。其实,站在时间的长空俯视人生,它不也是一个不断适应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火秋的过程吗?适应才能成长,适应才能生存。

这是大自然的法则。

现在,遇到“火秋”可以依靠高科技,小时候的我们又是怎样熬过酷暑呢?

小时候,我们常睡“凉觉子”。

夏天的夜晚,吃过晚饭,一家人洗澡洗脚收拾好后,父亲从屋里抱出两根晒垫铺在地坝中间,母亲则拿出一把高粱扎成的新扫帚把晒垫仔细扫几遍。姐姐和我呢,早就兴奋地从屋里的床上抱来席子和枕头站在垫边,等母亲一声“好了”,我们就蹬掉脚上母亲做的方扣单布鞋,跳进晒垫里,把席子和枕头铺好。

“睡凉觉子喽!”姐姐和我欢呼着,像过节一样。劳累了一天的父亲母亲躺在席子上摇起了“笆笆扇”。“笆笆扇”是一种自制竹编扇,呈菱形,下端有一手柄供人拿着。它是父亲闲时用细薄的黄竹篾条编成的。别看它外观粗糙,但风力十足。我们围着席子在晒垫周围追逐打闹。玩闹了一阵,累了,就躺在席子上休息。头顶上,锅盖状的蓝绸天幕多么漂亮,多么神奇。那蓝绸上,或星光满天,或月华泻地。玉皇大帝的灵霄殿在哪里?王母娘娘的蟠桃园在哪里?阻隔牛郎织女的天河在哪里?齐天大圣孙悟空真的在那里放过马吗?还有月宫里嫦娥、吴刚和玉兔的故事……无边无际的夜空让我们遐想连篇。看着,想着,想着,看着。萤火虫偶尔也提着灯笼来散个步,随风送来田野里草木的清香。耳畔,蛙鸣阵阵,蟋蟀在草房子里弹琴。当然,也会有烦人的蚊子在身边嗡嗡歌唱,但没人喜欢它的歌声,一群爱偷袭人的家伙。它们,总是被母亲用手中的“笆笆扇”无情地赶跑。眼皮越来越重。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就这样,姐姐和我在缕缕凉风中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咦,我们怎么又躺回床上了呢?

怎么也弄不懂。

“你们自己梦游回来的。”父亲严肃地说。

“天上的神仙把你们抱回来的呗。”母亲笑笑说。

是吗?姐姐和我也傻笑起来……

一扇又一扇,酷暑过完了。

一年又一年,童年结束了。

记忆里,小时候的夏天一点也不热,哪里有现在火秋的感觉?

眼看八月份已走到了末尾,24个“秋猫儿”早已晒完,但天仍没有要下雨的趋势。

秋天的火,还在继续狂野地燃烧着。

这把火实在烧得有点长,有点广,有点旺。它烧裂了广袤的大地,烧枯了葱郁的花草,烧坏了肥硕的菜蔬……听说在重庆,它还在铁锅里烧好了煎鸡蛋。还有人说,它已烧超过了新疆吐鲁番的温度。当然,在我的故乡,它烧来了延迟开学的讯息……

头上,灿阳依旧。手机上查看未来一周的天气情况,仍是一串红圆的太阳,下面标示着:晴。

故乡的火秋啊,您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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