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老玉烟斗

父亲的老玉烟斗

王继怀

父亲有一把宝贝烟斗。这是外公送给他的结婚礼物，一把流传了几代人的老玉烟斗。

记忆中，父亲清晨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拿张小板凳，走到我家门前的那棵老梨树下，坐在那儿用他的宝贝烟斗抽一会儿烟，然后去地里干活或去大山里放他的老黄牛……

父亲抽烟，抽得很厉害，不但早上起床抽，就是上床睡觉前，也要抽一会儿，有时甚至半夜醒来，也会披着衣半躺着，点上烟，抽一会儿，再睡。

父亲的老玉烟斗和他的烟袋是随身带着的。去地里干活，去那条长长的窄窄的沿河小街赶集，或去走亲戚，他都会带着。

这个习惯，他保持了几十年。

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中午，他从大山里干活回来，回到家想抽一口烟，结果烟袋不知在哪里丢了，没了烟袋的父亲坐立不安。那时，正是吃中午饭的时候，父亲顾不上吃饭就返回山里去找烟袋。他饿着肚子在大山里来来回回找，找了差不多一个下午，终于在一棵大梓树底下找到他的烟袋。找到烟袋的父亲高兴得不得了，也忘了还没吃中饭，就立即从烟袋掏出烟，放进烟斗，点燃，猛抽起来。

因为抽烟，父亲的牙齿和夹烟的手指，都被熏黄了。

大山深处的老家，村子的男人也大多抽烟。小时候，在地里干活回来的男人们常常会聚在我家门前的那棵老梨树下抽烟。有用烟斗的，也有用纸卷着抽的……

从烟袋里抓出一小撮烟丝，塞进烟锅，把烟点燃。那时，村里人是不用打火机的，点火器是火镰加打火石，当然也有用火柴的。用打火石的，会用火镰侧面使劲擦打火石，用擦出的火星把烟点燃；用火柴的，会打开火柴盒，抽出一根，往边上擦，“扑哧”一声燃出火花，然后把烟点燃。

当然，也有烟叶抽完了或忘带点火器具的，这时边上的人就会慷慨“救援”。

烟点燃后，乡亲们就开始吧嗒吧嗒地抽起来，一边抽，一边聊家常、说八卦……

在村子里，谁要是有一把好烟斗，那是会让人羡慕的。父亲的这把老玉烟斗自然也让村里人很羡慕。吸过父亲烟斗的乡亲们都说，同样的烟叶，在父亲的烟斗里，吸出来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村子里很多人想拿自家的宝贝来换父亲的老玉烟斗，也有出高价来买的，但都没有打动父亲。父亲像对待家珍似的珍爱着他的老玉烟斗。他常说：“我这把老玉烟斗是传了几代人的，就是拿个金元宝来，我也不会换。”

父亲抽着烟，操心着他永远操心不完的事。他要操心我们兄妹的学业，要操心地里的农活，还要操心我们家的生计……

那是一个让我特别难忘的下午，为了给我们兄妹筹学费，父亲在犹豫了很久之后，很不舍地把他的宝贝烟斗给卖了。

父亲卖烟斗的那天我很伤感，一个人偷偷地躲进屋后的山里，默默地坐在一棵老松树下，泪珠不断地往下掉，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将来一定要把父亲的老玉烟斗赎回来。

参加工作后，几经周折，我终于在一户人家那里找到了这把几易主人的老玉烟斗，当我向买主说明情况后，买主被我感动了。在父亲生日的时候，我把赎回的这把老玉烟斗作为礼物送给了父亲。看到曾经的烟斗再次回到自己手中，父亲激动得泪流满面。

前年，年过古稀的父亲在地里干活时，不小心受了伤，住了一次医院。这也是父亲有生以来第一次住院，平时，他连去乡卫生院看病都很少。负责给父亲治疗的医生看了父亲的胸透图后，对父亲说：“烟不能再抽了，再抽的话，恐怕身体难以康复。”在医生的建议下，父亲竟然把抽了几十年的烟给戒了。

尽管父亲现在不抽烟了，但那把被他视为家珍的老玉烟斗却一直宝贝似的放在他的床头，有时家里来了客人，父亲还会拿出来给他们看一看，也常会讲讲这把烟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