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山深处的老家,乡亲们称厨房为灶屋。灶屋是山里人生活必备的地方,因此家家户户都有“灶屋”。
有灶屋就有灶。山里人的灶大多是用粘性很强的黄泥巴垒成的,当然也有用水泥和砖垒成的。灶台呈月牙形,以三锅灶为多,每口锅对应一个灶门,大小不等依次排列,大锅煮猪食,中锅小锅煮饭炒菜,在炒菜和煮饭的两个铁锅之间,砌有一个用来热水的圆锅。记忆中,老家垒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垒的,有专门的垒灶师傅,我们称之为灶匠。
老家的灶大多以木柴为燃料,因此灶也叫柴火灶。灶前会摆一小板凳,以便添柴烧火时坐。山里人的房前屋后,大多会有柴堆。柴多利己,小时候在老家谁家门前要是有一个大柴堆,都会引来别人的称赞,说这家人会过日子。孩提时的我常常去大山里砍柴,特别是暑假,我们三兄妹每天各自砍两担柴,一个假期下来,家里的屋檐下、晒谷坪里就会堆满整整齐齐、刀口清晰的木柴。孩提时的我们看到一码码柴垛,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也会觉得很快乐,很自豪。
老家的灶屋虽然很简陋,却给我留下许多美好的记忆,让我品尝到了孩提时心中的“美味佳肴”,听到很多受益一生的精彩故事。记忆中,小时候大山里的冬天特别冷,在母亲做饭时,我们兄妹常会在灶前边添柴边烤火,把生着冻疮的小手伸到灶膛里熊熊燃烧的柴火前,烤得热乎发痒,感觉格外舒服;有时也会就着红红的火光,看借来的小人书,嗅着淡雅的书香,享受着难得的惬意时光;当然还有皮焦内软、香味沁人的烤红薯、烤土豆……但最让我难忘的还是过年时,我们兄妹坐在灶屋里,看着父母杀鸡炖肉,等着馋人的年干肉、年夜饭……
大人望插田,小孩望过年。孩提时的老家,乡亲们的日子都过得很紧巴,孩子们平时很难穿新衣服,吃到好东西,孩子们特别渴望过年,因为过年可以吃到平时很难一齐上桌的鸡鸭鱼肉,能穿上一年难得穿到的新衣服,过年这几天大人大多也不批评小孩,可以尽情地玩,还有压岁钱……那时候,每年春节将至,我们的心早就翘首企盼,都是算着日子盼过年,离过年还有两个月时就开始数,还有59天,还有58天……觉得一天一天数太长,就说一个月零多少天,进入腊月后,就更加兴奋,巴不得时间过得快点、再快点。
记忆中,乡村的年味要比城里浓。买年货、磨豆腐、打糍粑、杀鸡、贴对联……春节前几天,家家户户杀年猪,院子的人也大多会来帮忙,主人把刚刚杀的年猪,那还冒着热气的猪肉、猪杂等做成一碗碗丰盛的菜肴,拿出自家储藏的好酒来招待邻居。小时候,有好几年,我家是没有杀猪过年的,那时我们三兄妹都在上学,因为家里穷,父母不得不把猪卖了,换成了我们的学费,过年吃的猪肉也是邻居和亲戚送的。
记得有一年过年,我家没有杀猪,我老觉得自己在小伙伴面前没有面子,抬不起头。过年时,在柴火灶前母亲一边做年夜饭,一边给我们兄妹讲北宋名臣吕蒙正的故事,说吕蒙正年少时,家境十分贫寒,有一年过年,他向屠户赊了一个猪头,然而当猪头煮熟之时,一个有钱人也要买这个猪头,结果屠户将吕蒙正煮熟的猪头给拿走了。吕蒙正即兴作诗一首:人家过年我无年,煮熟猪头要现钱,有朝一日时运转,朝朝日日好过年。后来,吕蒙正发奋读书,中了状元。小时候,听母亲的励志故事,虽然有些似懂非懂,却总让我浑身充满力量。母亲的这些人生道理、励志故事也成了我们家人走出困境的“心灵鸡汤”,让我们现在都很受益。
离开老家已经很多年了,也很多年没回乡下老家了,但在大山深处灶屋里灶前听父母的家教的情景却时常浮现在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