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茅草

有人说乡愁是一枚邮票，有人说乡愁是一杯酒，也有人说乡愁是一条河。我说，乡愁是一棵茅草

◎王继怀

子夜清晨，从书柜拿出一本诗集，读到宋代诗人连文凤的诗句：“黄叶晚秋径，白茅深处山。”立即勾起我浓浓的乡愁，思绪飞回故乡，使我想起故乡的茅草。

我是在大山里长大的。记忆中，故乡的屋前房后，山上岭下，田埂上，小溪旁，抑或石缝、水沟边，那山坡，那山谷，那山顶……漫山遍野到处都是茅草。

春暖花开之时，茅草青嫩柔软。儿时的我常去山上放牛，我家的老黄牛在悠闲地啃着嫩草，我躺在柔软的茅草上，仰望天上漫游的薄云从这峰飞过那峰，听大山里鸟儿清脆悦耳的叫声，看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

如果是春耕，青嫩的茅草那是耕牛的最爱。大人们也常常会带着我们去大山里，割回最好的茅草来奖赏辛勤劳作了一天的耕牛，让耕牛吃得饱饱的，第二天耕田时有使不完的劲。有时为了不耽误割草，也会把午饭带到山上来吃，吃饭时，把柔软的茅草当坐垫，把草地当饭桌，带来的饭菜虽然很简朴，但那种愉悦欢快的吃饭场景却至今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我喜欢茅草，还缘于喜欢嚼茅草根。小时候我常与小伙伴们结伴去山上挖茅草根。茅草根扎得很深，挖茅草根也是有窍门的，不掌握窍门，半天也挖不到像样儿的茅草根；掌握了窍门，一会儿就会挖一大把茅草根。儿时的我们常常会把刚刚挖出来的还带着新鲜泥土的茅草根，在水井旁或小溪边洗干净，放进嘴里咂巴咂巴起来，汁液流进嘴里，满口香甜，对于儿时的我们很是解馋。那沁人心脾的甘甜让人现在都回味无穷，但相比嚼茅草根的甜味，让我更难忘的是与儿时的伙伴们一起挖草根吃草根的那种乐趣。

在我故乡，茅草根也常用来作药，比如治出鼻血、小便不利、咳嗽、气喘等。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老是流鼻血，后来母亲用茅草根煮鸡蛋给我吃，结果我吃了后还真好了。当然也有乡亲把茅草根洗净后，用来泡酒的，我家就常用自家酿的米酒泡茅草根制成药酒，这种酒喝起来也别有一番味道。

故乡的茅草用途有很多，乡亲们常用来编织笤帚、草鞋等家用物件。儿时的老家，爷爷辈的会穿茅草搓成细绳编成的草鞋。出于好奇，我也曾学着大人戴着斗笠，穿着草鞋下地里干活，弄得院里的堂叔带着调侃的口吻说我真像个小农民。我现在在想，我家世代务农，如果不是碰上了好时代，不是后来读大学，读研究生，说不定现在还真在老家务农，在地里干活呢。

关于茅草，《周易》早有记载：“拔茅茹，以其汇。”《诗经》有云：“白华菅兮，白茅束兮。之子之远，俾我独兮。”《三国演义》中有“三顾茅庐”的典故。在晋人的小说《拾遗记》中也有记载孙坚的母亲在怀孕时梦见有人送白茅的故事。大诗人杜甫亦有诗云：“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白居易的诗句“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更是家喻户晓。到了元代，诗人王冕的《写怀》中也有“自居茅草屋,不想木兰舟”的诗句。

关于茅草，我想起小时候和哥哥一起上山割茅草的故事。记得小时候，哥哥在村子里读书是出了名的，他喜欢读书，喜欢思考，也常把学来的知识用来考我们这些弟妹。

有一次我跟他上山去割草，他突然问我：“老弟，你知道鲁班吗？”

我说：“当然知道，不就是木匠的祖师爷吗？”

他说：“那锯子是怎么发明的，你知道吗？”

我说：“这……我还真不知道。”

于是他很自豪地说：“我告诉你吧，是有一次，鲁班在山中被茅草割了手后，启发了这个木匠的祖师爷的智慧，于是就发明了锯子。”

当然，现在我觉得哥哥说的这个故事是有待考证的，但儿时的我却听得很认真。

还记得有一年冬天，大山里格外清冷，寒风把不少树枝变成了光胳膊，山里的衰草也由金黄变成了灰黄。也是跟哥哥上山去割草，哥哥说要考我一句诗，问我知不知道“疾风知劲草，岁寒见后凋”的意思。我当时才上小学三年级，我就说不知道。哥哥又是很自豪地说：“这句诗的意思就是猛烈的大风中，可看出什么样的草是强劲的，到了天气最冷的时候，就知道什么植物凋谢得晚，最耐寒。”然后他指着眼前的一堆还留有残雪的冬茅草说：“这句诗我认为就是形容冬茅草的，你看这冬茅草平时很谦逊，任凭牛羊吃它，踩踏它，但它却很坚韧，很向上，我们用手都很难弄断它，再大的风也刮不断它，无论条件怎么艰难，它都积极向上生长，就是在万物凋零的冬天，冬茅草依然能长出新的嫩芽来。”听哥哥说这些时，生活在大山里儿时的我，在佩服哥哥懂得真多时，也被茅草所表现出的精神所感染。这种谦逊、坚韧、向上的精神也一直在激励着我，现在仍让我很受益。

有人说随着年龄的增长，离开故乡越久，对故乡的思念就会越浓，故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会常常在脑海浮现。有人说乡愁是一枚邮票，有人说乡愁是一杯酒，也有人说乡愁是一条河。我说，乡愁是一棵茅草。我想无论我在哪个城市生活，离故乡有多远，故乡的茅草一定会永远留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