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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维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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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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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决定走向。古印度梵典记载,一刹那者为一念,形容很短暂的时间。生活和工作中,常用一念之间的反应来评判一个人的见机行事能力。见事早,反应快,就获得主动,否则就会陷入被动和不利。个人如此,单位也是,地方亦然。

    (一)弹水

   九月底十月上旬,寨子边的稻田和远处的稻田,一片空荡感觉,原先沉甸甸的稻穗变成了一笼笼的稻草,立在田中。近寨的田里,鸡鸭在禾蔸桩间穿梭,它们在搜寻割禾时,打谷时溅落在田中的谷子,偶有麻雀和其他雀雀飞来找吃,牛可放心大胆地在田埂上,田里坎吃草了,不必担心它会趁人不注意,用舌头卷起一蔸稻穗塞进嘴里,“沙沙”地咀嚼起来。秋收后,晒谷子就成了云溪侗寨所在生产队女劳力们的主要活路。

   大集体时代,每个生产队都有仓库,由几栋木房子构成,仓库边必有一个晒谷场,随山形地势来,面积有大有小。仓库多立在寨子边,便于晒谷,进仓,保管,群众在生产队分粮时也好挑回家,或直接挑到大队加工厂去打成米。我们云溪侗寨仓库建在寨子边,靠人家近,上边田打的谷子,下边田打的谷子,都挑到这里集中。晒谷场不大,约可开二十来翻晒垫(方言,二十来张晒席),每翻晒垫可晒一挑半也就是三箩筐出田谷。太阳大时,谷子一般晒三天,就可箱净进仓了。出田谷倒进晒垫,寨里女劳力们用耥耙把谷子派匀,晒上半天,用竹扫把扫出其中的断穗断禾杆,晒谷时,一般一小时用耥耙去翻动一次,以保证所有谷子都得到均匀晒,同时这种翻动,也保证了每粒谷子也得到了均匀晒。晒到第三天的下午,大人们从仓库里抬出风箱,箱净谷子,一挑挑地进仓,由生产队保管员作好登记,上好仓锁。过些时日,寨里男劳力集中起来,挑粮谷到公社粮站去上交,这是国家分配的交公粮任务。余下的,就是寨里群众吃的粮食了,按每家全年出工工分进行核算分配。那时候大家一年累到头,分的粮不多,常要拌以红苕、洋芋、麦子、包谷杂粮,才新谷接得上老谷。有时杂粮也不多,就只好吃青菜煮稀饭了。

   我们寨子晒谷场边有一水渠经过,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公社组织修建的灌溉和发电水渠,自渠修成后,渠下的稻田旱涝保收,渠上的稻田,如遇干旱年成,近渠的用木桶扯水入田,远渠的用柴油机抽水。这渠也成了我们寨里小孩的玩乐天地,每到夏天,玩热了玩脏了玩累了的我们,来不及去寨外两华里远的河里洗澡,就纷纷来到晒谷场边,边走边脱衣裤,赤条条跳下渠去,顺游十几米,又逆游十几米。渠里有丝子草(方言,水草),草丛中藏有一个小手指大小的鱼和细米虾,我们轻轻用手摸进草丛,那鱼却在太阳下一闪白光就不见了。倒是那些虾子,每遇水渠源头皂溪寨关水时,渠里水浅了,寨里妇女们就带着自家的妹崽下渠撮虾,用竹制小撮箕,再带一个脸盆,盆里装一层浅水,撮上的虾子倒盆里。拿回家用井水洗净后,虾子倒入热锅中烤红,取出放太阳下晒干,就是干细虾了。用嫩辣子炒,味道好得很。但那些年,母亲忙于农活,妹妹下渠多,撮的虾子我们吃得少,多拿去集镇上卖了,用煮饭量米的升子卖,一碗(一升的四分之一)五角钱。

   生产队晒谷场水渠里边是丘田,因田里坎有水井,这丘田被作为队里的秧田。那年可能为了挑谷方便,用两根杉木棒架在田埂与晒谷场之间。我们一帮小孩子,下渠洗澡时,喜欢双手抓住那杉木棒,或俯卧或仰卧,用双脚在水里上下弹动,搅起阵阵水花,觉得很好玩。但那水花有时会溅到晒谷坪的晒垫里。一天下午,弟弟和另两个小孩子在仰卧弹水,我没下渠,在晒谷场边玩。只见生产队长走到渠边,示意那两个小孩注意,我当时在不远处的旁边,也不晓得队长要做什么,只见他蹲下去,双手把杉木棒顺时针一转动,弟弟手滑脱,人落到渠里,鼻孔呛了几口水。后来父母晓得了这事,找队长理论,说小孩子呛了水,以后有什么病,你要负责。队长只讲他们几个小孩子喊不住,弹水到谷子头来。

   当时我还年少,哪晓得生产队长会来这一手,再说弹水溅起的水花,虽有落到晒垫头,但晒垫边缘离水渠边也有人可走路的距离,渠里水也只渠高一半深,真正溅到谷上的水花是极少的。后来若干年,弟弟鼻子老是时不时“孔孔”的,从里边往外弹气。再后来长大了,没有“孔孔”声了,却不知为何染上了肺部传染病,病逝于三十岁那年。有时我老自责自己,要是当年我能晓得队长要整人,及时喊弟弟一声就好了。但那时我却不晓得猜度人心。

 (二)袈裟

  爱人的弟弟,妻子的弟弟,通俗叫法是小舅子,内弟,我们云溪侗寨叫得粗鲁些,舅佬。这里我还是以内弟称之文雅些。爱人是宝庆人,内弟当然也是宝庆人了。爱人学校毕业后分回县里工作,我与她同校,早两年毕业。结婚后,在小城里按部就班忙公家的事,忙自家的事,在恰当的时间做恰当的事,流水随溪,规律着。

   但内弟的事就有些跳跃,在老家读了两年高中,转学来我们这边读高三,第一年高考,人为失误被取消考试资格,把我们大家气得莫奈何。第二年考上本市一所专科学校,在他哥哥也就是我的大内弟那里吃住,哪想刚读一个学期,大内弟因公出差河南意外亡故。第二年,内弟就报名参军去了。先在桂林当兵,后考入重庆一所军队院校,毕业后分到奥北某野战部队,转眼就到了谈婚年龄。

   内弟媳在县某医院上班,2000年代初,他们结婚。租县一完小大门口靠山边的一户人家三楼居住,那户人家在县城开有烟花鞭炮专卖店,而内弟他们租的房一楼,就是房主存放烟花的仓库。也是那个年代,凭现在大家的安全意识,大概率是不会租他这房子的,不安全呐。但自那以后到现在,也没听讲那片民房出了烟花安全事故,也许我们租了两年多退房后,那一楼不作烟花仓库了吧。

   房子几乎贴山而建,山是陡峭的丹霞石山,有一点坡度,一楼基脚距山脚仅可一人通行,三楼墙面距山坡有三四米,楼梯从墙外靠山修,二楼三楼间有块小空地,刚好可栽一株枇杷,内弟他们租住的那年夏天,枇杷结得好,大颗,金黄,压弯了枝头。岳父岳母随内弟他们在租房住,内弟婚后即回部队,实际是随内弟婶住。那时我在乡镇工作,爱人在单位也事多,儿子在一完小读书,就在租房内辅一小床,儿子中午放学来吃饭,下午如我们都忙,儿子在这里吃晚饭后,就住在这边了。那几年我妹妹的儿子也上小学了,有段时间也是在租房吃中饭,吃了饭,他们就到学校去了。

   那个时期,经常可见身穿黄色袈裟的男子,出现在县城。我在县政府办事时,就遇见几次,几年后调回城工作,这些人还来到办公室,有的推销武术表演门票,有的介绍说要修什么寺庙,请支持,有的还说给施主看个相,一看你就是个有福之人,但是……这里是上班的地方,我们不参与你们说的事,请走吧。没等袈裟人讲完,我就插话逐客了,袈裟人也就知趣地转身而去。

  记不起那是几月哪天了,中午饭后,儿子出门准备去学校,我送他到门口,他下到栽有枇杷树那里时,弯腰去系鞋带,恰在这时,一身材瘦瘦,穿黄袈裟的男子正从二楼楼梯上来,我当时意识到儿子一抬头看见这个人,可能会吓一跳的,头脑里转念一想,等他系完鞋带,装裟男就走过了他面前上到三楼来了,也就没有喊他,也来不及下到枇杷树边去给他遮挡。哪想看见有小孩在系鞋带,袈裟男放慢了脚步,儿子只系一只鞋,一起身抬头,忽见这一身行头的陌生人在面前,当即“啊啊”叫了两声,跑下楼梯去了,我见状追下去,他出了弄子了。

   我们老家云溪侗寨习俗,如幼儿受了惊吓,家中长辈会为其“收黑(方言,黑即受惊吓,收黑即收走惊吓)”,老人家坐火铺里头,对着火炉堂中的铁三脚撑架,用右手食指在每支撑架脚上擦一下,边擦边念,“撑架公撑架婆,送我宝崽一根黑黑药”,然后用黑黑的食指在幼儿脑门上划根“一”字,边划边念,“忙(方言,吓的意思)猪忙狗,莫忙我宝崽。嘘……”一般而言,幼儿因惊吓而睡不好觉,常哭吵,经此“收黑”,会变得神态安宁。儿子当时已上小学,十来岁了,受了那次惊,过后也没异常反应。但后头回云溪侗寨,我还是交待父母给他“收了个黑”。

   这事已过去了十多年,我偶尔想起时,常为自己当时在那一念之间,为什么不下去,为儿子挡住袈裟人而有些自责。

  (三)撞栏

   前边公路护栏的端头,可能被大货车撞了,端头钢板斜伸过公路路面来有两尺样子,这时车速有些快,直直前行,没有左挪迈过那端头钢板之意,我想再近点才提醒开车的妹妹注意这种情况,哪想车子快过一念之间,只听“嘭”的一声,车子急速甩尾,我坐在驾驶员位子后边,没系安全带,人被抛起来,又被甩在右边座位上。车子不动后,已呈左高右低45度角卡在公路外坎与护栏中间。只见汽车驾驶与副驾驶座位前边的安全气囊已抛出,一阵灰白色烟雾弥漫。“快开门开窗,”我俩不约而同地喊到,右边车门打不开,窗子也打不开,左边车门打不开,但窗子可以打开,妹妹先爬出去,我要找放在座椅上的手机,此时不知抛哪去了,找眼镜,也不知甩在哪了,只好把手提包丢出窗外,人爬了出来。

   这是冬天的一个周六,阳光很好,前些日子一阵雨一阵太阳的,农村很不好挖红薯。妈在云溪侗寨乡下老家,栽了一亩多地的红薯,一个人挖不快,我们要等天气好又是双休日的时间,才可回家帮助挖挖。恰巧前几天回乡的主干道出现边坡滑石情况,县公路部门在紧急抢修。车辆可绕行回寨,绕行路段路面窄,妹妹认为天气晴朗看得清,就没戴眼镜,加之想快点回家,车子开得快,翻过一个山坳一两百米远时,车子就撞上了护栏端头,把护栏撞成了一个半圆形,车子就平行于公路,并被护栏蔸在了公路外坎。

  “人没问题吧?”一辆白色轿车从我们来的方向过来,放慢了车速,摇下了车窗,坐在后排的一位戴眼境的年轻女乘客关心地问,“人没事,谢谢,”我们回答。见我们神志正常,走动自如,白色车子朝前方开去。我和妹妹走到路外坎下的田埂上休息,太阳正照在田埂上,身上增添了层层温暖。一辆灰色的轿车开过了我们事故车二三十米远,停下来,有人下车回走十几米,朝我们喊,“人出来了没?需要帮忙不?”我们说,“人没受伤,都出来了,谢谢你们。”过往的车辆,大多停下来,关心地询问情况。

   这是几十年来我经历的第二次坐车事故。第一次是1990年代初,我在县林业局办公室上班,那时要做一个林业宣传专题片,我和县教育电视台的同志跑了县内很多林区进行拍摄。秋收后去县城郊仙人桥景区拍风景,坐的是电视台的敞蓬车,大家站在车厢头,手抓车厢板,抱摄像机的坐驾驶室。车过一弯道时转车不及时,直冲下三四米高的外坎刚收过稻谷的田里,五六人瞬间象丢土豆样从车厢抛入田中,幸好田泥软,大家都没事。这次翻车时,我们站在车厢里,完全没有一丝预感时间,就直接下了田。

  回想这次轿车撞护栏事故,不伤人已是万幸,虽然大货车把护栏端头撞弯伸入公路路面,是客观原因,但从主观方面来讲,有些教训是值得记取的。妹妹双眼视力有些差,平时可不戴眼镜,但开车时,无论如何是要戴眼镜才行的。在路面乍的公路上,不管对方有无来车,速度都要放缓,不能因为要赶路而快速前进。最主要的是我先发现了路况不正常,这时就应该马上提醒妹妹,而不能想当然等靠近点再提醒,自己在这一念之间反应慢了半拍,结果就是稍有迟疑,就生事端。那次车子撞栏后,我开车时变得谨小慎微起来,妹妹也讲她开车时胆子小多了,复杂路段时,只敢慢开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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