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最后一次从八拱桥上走过是哪一年了,也记不清八拱桥是哪一年从平溪与皂溪交汇处的河流上消失的,只记得代替木板八拱桥的钢筋水泥大桥是1984年建成通车的,这样推算起来,八拱桥消失于大家的视野已有将近四十年时间。今年端午后夏至前的一天,我来到八拱桥畔寻旧,站在原桥址的河滩里往上下游张望,爬上八拱桥头的狮子山四处极目,与四十年前恍惚的记忆相比,不变的是河水依旧绕山绕寨而流,变的是四周高山更青了,寨子里的砖房屋比原来的木屋更亮眼夺目了,下游不远处的两座钢筋水泥大桥飞架南北,北边的扶罗镇寨子,往上长宽了很多,房屋也以砖房的形式长高了许多,位于镇子南边的扶罗中学,也由原来的一层木房、砖房而长高了三四层,记忆中的学校大喇叭声音没以前那么大了,伴之以音量少了许多的“村村响”广播,乡民出行,多是摩托车小车,极少见骑单车的人,而四十年前,由于公路不通,过往八拱桥的乡民,都是在花阶路上步行,肩挑,背驮……
八拱桥立在扶罗镇坝子南端,发源于新寨乡坝坪哨的平溪与发源于贡溪乡甘昧(今甘美)的皂溪在此交汇,形成了三岔河景观。桥就架在三岔河靠平溪那边,是一座木板桥。扶罗镇位于新晃县中南部,而新晃县北西南三面楔入贵州。从扶罗镇上去位于北边的县城龙溪口得走曲曲弯弯花阶小路,翻越重重叠叠大山。旧时扶罗是北方的贵州铜仁府走南方的贵州黎平府的必经要道,小路因而逐渐花阶了起来。自有人架桥以来,此桥就如一段历史记忆,深深地嵌入了当地乡民、过往商旅的脑海。
细说八拱桥,就得先说说扶罗。关于扶罗名字的由来,与一个侗族先民的传说故事有关,新晃侗民先祖杨天应初来县境时,境内山高林密,云山雾罩,天地混沌。于是杨天应就一座大山一座大山地去收云雾,一次他经过扶罗去中寨收云雾时,不慎把随身带的一个装水的瓜葫芦打落了,等他走出老远,才发现“葫落”在了平溪与皂溪交汇的那个坝子上。“葫落”后来逐渐演变为“扶罗”,兴许是人们为了书写的方便吧。扶罗平溪下游三华里许有个侗寨叫伞寨,寨名也有些来历。相传某年清明,某居外地的人来此挂坟祭祖,把伞忘记在祖坟上了,被当地寨民收捡,第二年他又来挂坟时,寨民取出那把伞还他,“伞”还“在”,“伞在”“伞在”,后来就喊成了“伞寨”,可见当地民风之纯厚。
八拱桥是一座木板桥,因架设此桥,需用六根杉树扎成一板的木板共八板才能连通两岸而得名。于扶罗镇而言,八拱桥曾经是一座重要的木桥,除北铜仁南黎平之外,从小处讲,八拱桥北去,穿过镇上寨子,进洒溪龙塘,翻大湾界,过鸭塘界,就是本县的鱼市,也可从扶罗下走李树,翻滚马坡,到达县城龙溪口,再往北,就都是贵州铜仁地界了。南走,上走烂木桥,皂溪,翻过板凳坡就是本县的贡溪,再往南,就是贵州天柱的大河边了;下走云溪,翻过讲溪坳、丈溪坳、黄土坡,进入本县中寨,再往前,就是贵州的天柱县注溪了。从大河边、注溪都可通天柱县城。对于乡民,八拱桥的功利作用不可磨灭,对于我而言,从少时起,八拱桥就成为记忆中一处独特的片段。
父亲的外婆,也就是我的嘎太婆家在扶罗老街上,一条街长不过两百余米,宽不过六七米,中间是砌有各种图案的鹅卵石花阶路,两边是歪斜的两层木楼,街上人家从事农耕,每逢农历一、六赶扶罗场日子,多数人家会把自家临街一面的窗门打开,炸油炸粑、下面粉、剃头发、卖烟酒糖果、卖鸡鸭鱼肉、收购药材、交易蔬菜等等的生意,都在此街进行。嘎太婆家在老街的南头,是赶场天我们一家人必去歇脚的地方,从家里去扶罗老街上,需走两华里多山路,然后再经过八拱桥。那时家里日子过得十分清苦,一日三餐清汤寡水,嘎太婆家的面条,成了吸引我去赶场的主要原因。后来听父母讲,幼时我老记不住“吃面”这个词,每次从街上赶场回来,寨子中的大人一般会问:维,今天赶场得吃点囊子?而我会形象地说:在嘎太婆家得吃“梭梭”,或者说,得吃“袜带”。那时的袜子不似现在的松紧有弹性,必须在袜子上靠脚后跟那地方缝两根细带子,穿袜子时用细带子捆脚,才能防止袜子因松垮而下滑,可能当时我穿的是带白色带子的袜子吧。
其实扶罗寨上建老街赶场之前,侗家乡民们是在八拱桥附近另一处比扶罗老街更小规模的地方赶场。从八拱桥南去三百来米,是一个现在叫老场的寨子,据县志记载,扶罗老街是清朝中期兴起的,据老人们传说,去扶罗老街赶场之前,附近乡民是在老场赶场的,这个场份的兴起时间应在清朝中期之前。我们小时候去扶罗时常去老场做玩,老场街面长不过百米,宽不过七八米,街面上是鹅卵石砌的花阶,两边一律的侗家木楼,楼大门外的阶沿,也都砌的是花阶。如果不是大人说这里以前赶过场,我们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个地方曾经赶过场,然后才把场份移到扶罗老街去的。现在可以想象,那时赶场的人一定不多,稀松的来来去去,身上穿的肯定是自己种棉纺纱织的家机布,染上蓝淀色,做成布扣对襟衣,热天脚上穿的是稻草打的水草鞋,冬天穿的是布壳浆的千层底布鞋,交易的物品,多是自家的农产品林产品,沟通的语言,一定是比现在的侗话更原始更标准的侗语。
老场寨子屋背山梁上,有一处朝廷“斩龙脉”遗迹。清朝咸丰四年(公元1854年),皂溪河上游源头之一的贡溪甘屯暴发了姜灵芝领导的侗民起义;次年,贵州台江暴发了张秀眉领导的苗民起义,同年,贵州天柱暴发了姜应芳领导的侗民起义。姜灵芝起义之初,很快攻占了附近的中寨、扶罗、凉伞及贵州天柱的八阳等地,留下了“扶罗府,伞寨县,甘屯甘昧金銮殿,绍溪贡溪当茶院”的民谣。后来湘黔边几股义军相互策应,先后攻占了两省诸多县城,有力打击了清朝的统治,特别是台江苗民义军兵锋东指,到达晃州境内的扶罗等地,与扎驻扶罗的清军几经交锋,反复拉锯,由于统治阶级在少数民族间的离间宣传,当时本地侗民十分害怕义军特别是台江苗民义军,闻风躲避,流离失所。前几年,我从本寨族人中得到一本清道光十五年皂溪寨主编刊印的《舒氏族谱》,谱上有先祖分年度抄录的自己写作的诗词,其中作于壬戌(公元1862)年的诗词注明中有“是夜奔至天堂坡”、“六月初一老母病愈,逃至崇仁寨”……,作于乙丑(公元1865)年的诗注中有“乙丑在柳林努溪口吴宅度岁”、“九月廿九日……闻苗至,立即偕奔丈溪。余片刻在后,独兄携小儿数人先逃”、“因携家向高森塘避焉”……”、“十营自后山归,谭善贵统贵字五营,扎扶罗,苛派乡间,兵粮较前更甚”……,作于丁卯(公元1867)年的诗注中有“正月十五日……,连夜冒雪奔晃,难民满城”、“六月初旬,兄弟各逃。十九日飞字营拔去,遂引眷奔鸭塘凌云屯借寓”……,作于己巳(公元1869)年的诗注中有“岁大凶,米无可售,但食草根树皮而已”、“七月十八日携家归里,连年虎豹大作”……等如实记载,可见当时侗民的生活环境是真正的水深火热。同治元年(公元1862年)、十一年(公元1872年)、十三年(公元1874年),义军首领姜应芳、张秀眉分别被清军所俘,姜灵芝阵亡甘屯玉龙山,湘黔边苗民侗民起义被清廷相继镇压下去。之后有堪舆师遍寻义军所经之地,用他们的一套风水学说作指引,认为有龙脉之地,今后要么出帝王将相要么出草寇,都对朝廷江山构成威胁。于是,朝廷派出专人,在他们认为是龙脉的山脊关键处,要么人工挖出一个坑,斩断龙脉,要么用一柄大铜剑插埋关键处,更起到断脉作用。乡民传说,八拱桥往南走方圆二三十里内,有四处“龙脉”被“斩”。这一传说至少有一处得到了实物印证。
话说扶罗至贡溪的公路由岑庄改道皂溪后,先修通至皂溪寨村道,再由村道改修省道再升级国道,并通达贡溪。2007年夏天,在皂溪小地名斩龙坳处,挖机把坳挖通了,当晚一场大雨,坳边坡垮塌,露出一片明显锈红的泥土,施工队在清理泥土时,意外发现一柄需两人才抬得起的绣迹斑斑的铜剑,这就是传说中的斩龙剑了。这柄剑后来到了何处,人说被包工头连夜用车运走了,还卖到了香港市场。过后问当时在场的民工,也是语焉不详。当地人说,那些人可能得了包工头的封口费。丈溪寨那边据传也有一柄斩龙剑,不是插在泥土里,而是插在溪水里。现七八十岁的当地老人,小时在溪塘里洗澡,还用手摸到过剑柄,可摇动,就是扯不出。有些格外各样。
八拱桥桥桩是乡民用铁锤将削尖圆木打入河砂内的,上边再横竖结构木料,基础很不牢靠,极易被春夏洪水冲走。1978年我开始在扶罗中学读初中时候,经常发生水毁木桥之事。洪水滔滔,又不能耽误课程,我们往往会绕道平溪上游的弓判村,那有一座通往贡溪乡的水泥大桥,从那地方包路再返回八拱桥对面的学校,一般费时两个多钟头,赶到学校时,已是上午第三节课了。有些年由于各种原因,八拱桥到了冬天也没有恢复,这可苦了去扶罗镇上读书的孩子。我们每天早晚经过此地,不论天寒地冻都得脱掉鞋袜,在桥上游两百多米处涉水过河,刺骨的河水钻心地凉,上岸后大家穿上鞋袜,在河滩上蹦跳一阵子后,一双脚还是冰凉的。有一年夏天山洪暴发,八拱桥早无踪影,父亲和寨子中的一个人抬着我们家的预购猪去公社食品站交售,是从八拱桥上游两三百米远的一处河床宽敞、水不缓不急的地方过的河,而三四岁的弟弟不知什么时候从家中撵了出来,想随父亲去扶罗街上,在八拱桥洪水边,正想挽裤脚下水时,被岑横生产队路过此地的村民小妹拉起而幸免于难。此后若干年,我们家一谈起此事,都在心里十分感激那救起他的人。然而弟弟还是命运不济,三十岁那年,被无情的病魔夺去了生命。有时我想,如果三四岁的弟弟那年被洪水冲走,留给我们的记忆也许没有三十岁病逝时的痛苦。关于八拱桥河段人被水冲走的事,我还听说过两起。阴溪寨蒲家媳妇是从扶罗老街头杨家嫁过来的,那时候蒲家生活困难,于是这媳妇经常回娘家去,那里条件好点,吃的东西多些。有一年春夏这媳妇又去娘家,无桥可过,蹚水过河,被水冲走,后来人们在八拱桥下游约一里多远的水碾房的水轮上找到她时,早没气了,留下两个年幼的儿子,小的和我一般大小。更奇的是本族堂姐满,十六七岁那年去扶罗赶场,人正走在八拱桥上时,一阵恶浪打来,桥柱断了,人连桥被洪水冲走,在下边的三岔河段,两水交汇,形成旋窝,她抓住桥板在挣扎。正在河边农作的村民昌然见状赶忙下河把她救起。
八拱桥立在两河交汇处,距扶罗街上近,又是赶场过往的必经之地,加之此地河床宽,水塘不深不浅,因而成了四周村民和镇上机关单位工作人员,特别是我们在中小学读书的学生洗澡游泳的好去处。在此处洗澡,不论大人小孩,都是一丝不挂,真正意义上的裸泳。桥下石壁上有一山洞,里面垮塌了,洞深不过十几米,据说是清朝时期开金矿留下的,还说此洞从河床下通到扶罗寨底下,洞未垮时,还可听到扶罗寨上的公鸡鸣叫声。关于这洞的垮塌,有一个故事传说,说是天上神仙得知矿工们日夜劳作,极为辛苦,就想施法术把矿洞封了,但又不能害死人,于是这神仙变成一个美女,在洞口外的八拱桥下洗澡,洞外有人大惊小怪,快来看呐,有个姑娘不害羞,大白天在河里洗澡。一些在洞里近处的矿工听到外边人声喧哗,于是就跑出洞来看热闹,人刚到洞口,身后轰隆一声,洞子垮了。等他们回过神来再看河里时,哪有什么姑娘洗澡,她早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些传说的真伪无须查考,倒是洞中的流水极为冰凉,炎夏时节,八拱桥下的河水被太阳晒得温热温热的,我们一大帮孩子,同那些细小的鱼虾一样,会挤到洞水流下的地方,充分享受那种冰凉的滋味。八拱桥过去不远的山脚花阶路下边,有一口水井,冬暖夏凉,扶罗街上的居民群众往往在早晨或傍晚,挑着木桶或提着铁桶拿着水壶,来此担一些井凉水回去饮用,特别是浸凉水泡甜酒,在炎热的夏天,是上上等的解渴充饥美食。当然现在镇上居民都用上了自来水,已无来此井担水之人。前几天,我去八拱桥原址附近寻旧,那口井还在,亮泉汨汩,水浸及骨,井边有人放一八宝粥盒,供人口渴时取水饮之用。要在旧时,大凡有井的路边,必有人放一小木瓢,供过路上下的取水饮用。此地民风纯朴,古今依然。这次寻旧,还听当地老农讲,其实清朝时开的矿洞,不止河边那一个,狮子山上边,还有两个,只是草木封洞,人们不易发现而已。
从扶罗坝子这方过八拱桥,桥那头是一堵砂石小山,从正面看,恰似一头卧狮,狮头朝向两溪汇合处。汇合处那边有几户人家的小寨,名叫溪口。狮山脚下,是一条砌工工整的花阶路,从桥头一直到老场,到皂溪,到板凳坡,进而到达贡溪。这路谁砌的,肯定是一代一代的侗家先民。但有个传说,却是另一种讲法。相传溪口有户人家,耕劳持家,几代人下来,家境富实,曾经热天用竹晒席晒过银子。他们全家一餐连个鸡蛋都吃不完。户主想,我万贯家财,却如此这般地吃不得,人生在世,还有什么意思?得想办法解决。于是他找到地理先生,讨教破解之法。地理先生来到他家,前后走了几圈,又站在大门口朝对河望去,只见狮子山脚下的两溪汇合处,有一个人头大小的白泡泡,随水流旋转,先生说,那水泡泡就是狮子口里炼的宝,你家才吃不得的,要在狮子脚下修根花阶路,在鸡叫前修好,把狮子牵走,保你家个个胃口大开。这人照地理先生讲的做了,花阶路修成了,白泡泡不见了。据说这狮子被花阶路这条链子牵走了,牵到贵州天柱帮洞去了。果真,这家人此后人人吃得,敞开肚皮一日三餐四五升米地吃,几年功夫,家产吃尽,留下传说。当然,传说归传说,我在扶罗中学读书时仍见两溪汇合处,有旋转白泡泡,只是不知哪年就不见了踪影。
八拱桥上视野开阔,上下百十户人家,眼前几百亩稻田,晨炊袅袅,暮牛叮当。春天坝上油菜花、草籽花一片金黄透紫。桥过去不远,就是扶罗中学,整个1980年代,是意气风华的年代,扶罗中学是书声朗朗的中学,老师教书育人、学生勤学上进、社会尊师重教。那时学校里操场边安有广播大喇叭,清早学生做操、中午下课、下午放学,大喇叭都要高分贝响起,间接地为大多数没有钟表的附近群众送去北京时间。最记得的还有大喇叭里经常播放八十年代经典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我爱你,塞北的雪》,优美向上的词曲,底气充沛的演唱,深深滋润着我们干渴的心田,陶冶着一代年轻人的心灵。最励志的是每年九月新学期开学时,学校都要在公示栏内以“光荣榜”的形式,公告当年被大中专学校录取的本校毕业生的姓名、录取学校及专业,每每看到这些金光闪闪的榜单,于我等而言,就是一张张励志檄文,于无声处促使我们下足心劲,好生读书,考上大学。最不会忘记的是绕扶罗镇的防洪河堤,过了八拱桥,往上、往下都可经过防洪河堤去学校读书。堤上栽有桐油树、乌桕树,每当油菜花金黄一坝时,桐油花也灿烂着长长的河堤。河堤上多是读书的人,清晨或傍晚,雨打桐花满堤时,读书的人要么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要么漫步在堤上,专心致志地手捧一本书。那个时代,从扶罗中学通过考学出去为国家做事的人很多,后来逐步走上了各级领导岗位,或成为了某一行业的行家里手。扶罗中学于全县而言,成为了一所地标式学校。对于扶罗坝上河堤,我的一个长大在与扶罗毗邻的贵州地妹侗寨的朋友在一篇关于扶罗的散文中提到,一个夏日的黄昏,在这条河堤上,他及他的小伙伴们还见证了“那些深情的人”的故事,因那故事,他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
我是上世纪80年代初离开扶罗外出求学的,其间八拱木桥不知几度兴废。七十年代末,在我们云溪和丈溪、皂溪三村交界的蒙冲界林场附近,发现了特大型重晶石矿藏,县政府八十年代初决定开采这些矿藏,于是在八拱桥下游两百米远处,修筑一座水泥大桥。那时我已在长沙读书,在乡政府工作的父亲一天来到学校,说是和同事坐货车来的,准备去衡阳,通过在市委工作的大爹,从衡阳钢管厂买钢材,用于修建公路大桥。八十年代中期大桥修成通车,公路经过我们寨子,再达蒙冲界林场。自然,走八拱桥的人没有了。也不知是哪一年,也不知是人们拆了还是水毁了,八拱桥从我的视线中悄然消失。而我每次从原八拱桥下边的公路桥经过时,总要深情地往八拱桥原来的河滩投去凝望的目光。
前些年,扶罗至贡溪的公路升级为国道,原大桥已不适用,紧邻原桥又新修了一座大桥,旧桥废弃不用了,但仍可通行车辆。据在贵州工作的友人介绍,从铜仁至黎平的高速公路将过境新晃,在扶罗八拱桥附近的老场侗寨,设计一个出口。高速公路,这是目前我能想象的,汽车在上边跑得最快的道路。我们这代人也许是幸运的,我们从花阶路走到了高速公路,我们从八板小木桥走到了钢筋水泥大桥。而我们的前人,却未能走向钢筋水泥大桥和高速公路,我们的后人,也不可能返回已经过去的时代去走木板桥和花阶路。我们这代人就是幸运的。
现在我们村的人和扶罗镇上的人总喜欢把八拱桥下游的这两座公路大桥唤做八拱桥,而我总觉得有些不能接受。也许八拱桥和它的曾经苦难、曾经的故事传说只能属于那个特定的历史时空,它的功用可以被钢筋水泥大桥所代替,但它留在一代人记忆深处的美学意义,却不能被轻易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