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木猫

老鼠，历来令人厌恶，它的形象让人不适，贼眉鼠眼，鼠目寸光，它的行为让人愤恨，偷吃一切人可吃的食物，放木仓里的稻谷、包谷，放炕上的腊肉，放窖里的红苕，都是它光顾的对象。“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喵喵喵，猫来了，叽嘀咕喽滚下来”，这首儿歌，倒让人心里解了些鼠气。稍微有点好印象的是，小时看古典小说，有《五鼠闹东京》的章节，人如鼠之灵之贼，不知是褒义还是贬义。倒是洋动画剧《猫和老鼠》，把猫画得呆头呆脑，却把老鼠画得聪明伶俐，常把猫戏弄得让人捧腹大笑。然而现实世界中，猫捉老鼠却是铁律，也是猫的天职。

前些天回老家云溪侗寨，上木楼二楼找东西时，怱然看见一个木制捕鼠器放在杂物中，沾满灰尘，我提下楼，扫去尘灰，放在院坝里，仔细端祥起来，脑子里在回忆，这种叫木猫的捕鼠器机关在哪，是如何砸住老鼠的。毕竟已有四十来年没见这东西了。

我家木楼立在山脚，靠山近，每年父亲母亲都要把屋后、屋当头的草木割净，以防老鼠、蛇进屋来。父母亲经常在屋阳沟边打死过蛇，以阻止它们进屋伤人，进鸡笼偷吃鸡仔，但山老鼠进屋却是无法阻止的事情，只有坚壁清野，人猫捕杀两种办法。

小时候的寨里，家家都有木仓，用于盛放谷子、包谷、麦子、小米、高粱等农作物，一般人家的仓装在木楼的二楼，堂屋上边，靠火铺位置，烟火气熏烤，以防谷物受潮发霉。有的人家仓装在一楼，这往往是房子大，人口少的人家。有厢房的人家，就把一楼一间安排作为木仓。还有的人家，在木楼边择一适当位置，另起一栋十平米样子的小木屋作木仓，仓地楼板离地两尺来高，既可防潮，也可防老鼠爬上去咬楼板偷粮吃。我家的粮仓，先在正屋堂屋上头，靠火铺边那里，起厢房后，在一楼装了一间作仓。仓地楼板离地近，老鼠从底下咬破板子，钻进仓来，父母一经发现，先把咬破的地方用木板钉好，再在仓里挪动箩筐等什物，老鼠惊出，就用木棍打得满仓跑，最终把它消灭。有时叫狗进仓来，几下子就把老鼠逮住了。现在那仓底，用木板补了几处，又被咬通几处，后来用铁皮钉封起，老鼠就咬不动了。

我家先前是养过猫的，由于那时生活困难，没有余粮喂猫，养了几年也就不养了，猫虽然能抓老鼠，听到猫叫，老鼠就不敢活动了。但老鼠有时藏在楼上瓦檐中，猫上瓦去捕鼠，常常把屋上瓦翻得七零八落，有时猫追捕老鼠，也要追到瓦上去，这也是我们后来不养猫的原因。而狗，是必须要养的。虽然家不富余，但单邻人家，养个狗，晚上睡觉都睡得落心些。记得几十年来，我家大约养过十来个狗，都一律是白狗。有的狗喜欢捉老鼠，吃过晚饭，它悄悄来到仓边，叭下卧起，静等老鼠出来。有些年老鼠实在多，我们偶尔回寨，睡在一楼，只听楼板上整夜都是鼠来鼠往，咚咚声，鼠们打斗的吱吱声，让人无法入睡。每遇这种年分，母亲就从街上买来鼠药，可以毒死一部分。父亲就起用他的木猫了，一晚上也可砸死几只老鼠。

木猫，顾名思义，是木制的一种器具，可以代替猫，发挥捕杀老鼠的功能。木猫高约六十厘米，底部是一长方型凹槽，槽边装两立杆，杆高约三十厘米，用一横杆把两立杆相连，横杆中间凿孔，插一竖条，条下是一长方型木锤，大小刚好可以落进凹槽。竖条上钻一小孔，穿过耐拉扯的细线，线下头别一寸长的小木棍或小竹棍。凹槽中间壁位开一小长条型孔，孔边钉一铁钉，用两张硬壳纸夹住一根细棍，放于凹槽底部，棍头伸出槽孔，与线下头的小棍别于钉子上。硬壳纸上放些炒过的谷子、包谷等，木猫就武装完毕了。晚上把木猫放在老鼠经常走动的地方，楼上，仓边等地。老鼠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偷吃，闻到散发炒香的谷子、包谷味时，钻进木猫凹槽，脚一踩到硬壳纸，细棍下压，线头别的地方脱节，木锤迅速砸下，老鼠往往被全身压住，动弹不得。有的老鼠异常灵敏，在木锤砸下的瞬间，抬头想跃出凹槽，被砸住了下半身，挣脱不出来，用嘴咬凹槽边缘，我家这木猫，被咬出了几处缺口。每天早上清理木猫，把死老鼠扔进屋边小山塘里，用火熏烤一下木猫凹槽，以除掉压砸出的老鼠粪便气味。

即便这样，老鼠还是捕不完。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国家发起了“除四害”运动，老鼠是四害之一，也除之不净。我家除了坚壁清野，把木仓封密，用猫、木猫，鼠药外，也没有别的法子对付老鼠。寨里人家有的修了砖房，用一间作粮仓，老鼠是绝不可能咬砖而入了。大多数人家买了桶型铁皮仓，我家就买了四个，底下垫层铁皮，铁桶里装谷子，放在木仓里，老鼠即使进了仓，也对铁桶里的谷子耐不活。

这些只是防鼠，但捉鼠还是办法不多。近年来，我时常回云溪侗寨，晚上睡在木楼里，没有了夜半的老鼠走动声。我问母亲，她也讲这些年老鼠少了蛮多，偶有几个进屋，也被她放药毒死了。

什么原因使老鼠少了呢？得从老鼠天敌分析起。这些年来，国家推行封山育林，加上烧电烧液化气多了，喂猪用生饲料，不用灶火煮了，薪柴消耗很少，满山遍岭森林茂密。国家还发布了最严的保护野生动物措施，蛇，猫头鹰等爬行、飞行动物多了，而蛇、猫头鹰等野物是要吃老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