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露水

夏去秋来，白天中午炎热如夏，早晚却凉风爽爽，易于生成露水。每天清早，趁露水还在草叶上没有醒来，我们一伙小孩子，各自打开牛羊圈门，把牛羊赶到田埂上，土坎边，甚至山林头，让它们吃露水草，长得健壮些。牛羊也似乎对露水草情有独钟，埋头勤啃着。等到太阳升上山坳，露水不知不觉间蒸发汽化后，日头也把我们的小脑袋晒出了油，大伙赶着牛羊回寨来了。有些人家小孩子长大了，或我们到了九月要去上学，没有小孩放牧牛羊，家中大人每天早早起来，趁天凉割担露水草，挑回牛羊圈里，让它们细嚼慢咽。

记得小时在湘西云溪侗寨，每到夏秋季节，母亲就把自己种棉花，纺纱线，上家用木织布机，织出的一匹一匹，可做被子，可做衣服，可做包头帕的家织布，清早拿到屋边，轻轻放在满是露水的草叶上，让露水浸润进家织布，等太阳出来，晒到中午，才捡收进屋。这叫漂白布，据说一连十天半月的操作，露水可使家织布变得更白色。

在寨里，母鸡一般生得十五个蛋样子，就开始“赖报”（方言，孵鸡仔）了，母亲用一个旧的红薯竹筐或箩筐，里边铺上稻草，再放进鸡蛋，母鸡自己进去孵蛋，筐上盖几块木板，以防晚上野猫黄鼠狼来骚拢。每天下午，放母鸡出来喂一次谷子和水。二十一天左右，蛋壳被一点点啄破，鸡仔一只只挣扎而出。最开始几天，要用鸡仔药（枸杞叶）捣烂，拌细米拌水，喂鸡仔，过了一周后，就可不用喂鸡仔药了。但鸡仔不可早上放出笼，要等太阳晒干露水后，才可放出来，不然吃了草露水、打湿露水后，有的鸡仔会泄肚子而死掉或生长不良。在寨里，我还经常看见，早上那些狗用舌子轻舔着草叶，把露水沾进嘴里，想必露水很有甘甜之味吧。《三国演义》中有个甘露寺，露，应该有甘味。小时候接触带“露”的东西叫花露水，如某人身洒花露水从身边经过，大家闻到浓浓的香味后，很不自在，心里在讲，这人好干假（方言，显摆自己时髦）的。其实更多时候，我们是把花露水用于蚊子叮咬后的止痒消肿。小时听大人们议论得多的一句话是，“露水夫妻”不长久，这个词本就含有贬义，哪能长久得了呢。

露是空气中水汽凝结在地物上的液态水，在晴朗微风的夜晚才可形成，一年四季都有，以夏秋为好。夏去秋来，暑气渐消，秋高气爽，昼夜温差大，露就形成了。露对农作物有增加降水等作用，对人也有强健身体作用。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记载，“秋露繁时，以盘收取，煎如饴，令人延年不饥”，“百花上露，令人好颜色”，“百草头上秋露，未唏时收取，愈百病，止消渴，令人身轻不饥，肌肉悦泽”，“食之润五脏，长年不饥，神仙”。这可能是古时求仙之人，避谷，食甘露，也能维持生命的原因吧。露还进入古往今来诗人的慧眼，留下了“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云想衣裳花想客，春风拂槛露华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等优美诗句。

侗寨有句俗话，“一匹叶子一滴露水”，表面是描述一种自然现象，其实是说，上天给每个人的赐予是一样的，你的这滴露水，能否真正滋润着自己的草叶，关健看你自己是否努力。侗寨人还常对爱贪小便宜的人讲，“送你吃匹露水草”，意思是即使你得占了这点小便宜，也吃不饱长不肥到哪里去。要想过上自己想要的好日子，就得锄头落地，勤奋耕耘才可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