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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维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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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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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更爱唱山歌》

大舅快七十岁了,之前一直用的老年机,平时白天很难打通他的手机,他把手机丢在屋里床铺枕头边,不是唤起那条瘦狗上山撵肉,就是走村窜寨,哪有山歌拢哪去了。几十年了,大舅这两行爱好,不但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越发兴趣浓厚。只是上了年纪,钻山林过沟坎的,体力不行了。人老了,声气也没年轻时的婉转悠长,但他仍旧唱着。

前些年,在广东务工的表弟说,他给父亲买了一台智能机。我讲为什么换手机。表弟讲,方便他唱山歌,这样一来,他白天人不离手机,大家找他,也方便多了。

大舅文化不高,上世纪五十年代的高小生。从来对时事政策比较关注,据他讲,1970年代后期,还在生产队集体时候,他觉得这么搞下去农村没有出路,农民无法过上好日子。他斗胆给当时中央最高领导人写信,建议实行包产到户。最高领导人回了署名信。由于他和小舅分家,另竖新屋,这封信找不到了。几十年后,我去他的房间箱箱柜柜翻找,哪里还找得到这封信。

1980年代中期,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新晃侗族自治县概况》一书,在《传统的侗族风情》一章,印有侗族年轻一代赶坳玩山对唱山歌的照片,男女青年人中,有一个人很像大舅,过后多年,我拿这本书给他看,他仔细一瞧,说是他,但记不起是在哪年在哪个地方赶坳,被人拍照的了。

1970年代末,随着社会空气的宽松,玩山赶坳,行歌坐月的传统风俗,又在湘西侗乡恢复起来。那时我十二三岁,对唱山歌充满好奇,跟随大人们东奔西走,耳濡目染。侗家山歌分情歌、玩山歌、诙谐歌、喜事歌、丧堂歌等几种。形式有赶坳对唱、堂中对唱、劳作对唱、路途对唱等。记得大舅喜欢去有好事人家唱酒歌,每遇接媳嫁女、添丁三朝,晚饭后,主家在堂屋拼好两三张四方桌,摆好茶水糖果,不一会儿,从寨中传来阵阵山歌,朝这家而来。那是大舅他们邀好的几对歌手,前来主家祝贺,哄抬喜庆气氛,也一展歌手才艺歌喉。只唱到天现微白,主人呵欠连连,歌堂方才渐歇下来。

坳会山歌分几种类型,年轻人多唱情歌,通过歌艺寻找意中人,中年人唱的多是政策歌谣,借以宣传政策,而老年人大多唱《三国》《水浒》《封神》等,多以盘歌形式,以古典小说内容为主,编成一问一答歌,借以展示问歌人答歌人的才子。这些歌大舅都来得,编成四言八句,随口就唱。他唱山歌有瘾,达到了几天不唱心发慌地步。听讲哪乡有坳会,哪寨有歌堂,他赶紧提前把活路做完,到了那天,邀上几个歌友,踏歌而去。有时活路没做完,也丢下锄头扁担,以唱歌为先。

最让人“称赞”的是,接儿媳妇那天,一早他就交待,某处有歌会,我去唱几首歌就转来。结果等到下午,客人都上屋了,家里还没见他人影。派人去歌场找,他正唱得起劲。见到来人后,才恍然大悟过来,连忙跟来人回家去。这事在当地被人们传讲至今。

随着外出务工人员的逐渐增多,一些人家在县城和集镇上买了住房,爷爷奶奶进城镇陪读的多了起来。那种约一天日子,人山人海齐聚某个山坳,比拼歌艺的传统坳会渐渐不见了。消失了好多年。近些年来,另一种形式的坳会却悄然兴起,由山歌爱好者在手机上组建微信山歌群,群友少则数十人,多则一百两百人或者更多。大家随时随地,有感而歌,抒发情感,愉悦生活。我曾潜伏在数个山歌群中观察,每每被那些文字充实的句子,婉转动听的歌声所打动。

大舅加入了湘黔边界五六个山歌群,多是讲侗话的乡亲,侗话交流,侗歌传情,大舅时不时听听别人怎么唱,兴趣来了,也随口编上一首,对着手机唱了起来。尽管大舅现在是一个人在老家守屋,但他并不寂寞,除种些菜园、稻谷,养个山塘外,他的时间,几乎用在了山歌群中。连撵肉,也很少去了,不光是国家禁捕禁猎的原因。

有心人作了粗略统计,在湘黔边界外出长三角,株三角等地务工的侗苗乡亲中,喜欢唱山歌的人组建了两百多个山歌群,有歌友五六万人,这其中也有留守老家的山歌爱好者。除平时歌来歌去问候外,群里还时常组织山歌赛,唱政策好,唱变化大,唱生活富,唱心情宽。这种云端大坳会,首首山歌,发乎乡亲们的肺腑,又响彻乡亲们的心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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