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

老鼠

老鼠这种东西，向来是不惮于人们捕杀的——自然也是为人们所不能灭绝的。

第一只老鼠死于坠楼。当时是晚上十点了：窗外只剩下零零稀稀的黄光。我们大约刚洗完脚，总之她去倒水时，我就听到一声尖叫——当时已经很晚了，厕所那边一片漆黑，只剩下客厅一盏微弱的灯——紧接着，一团模糊的黑色蹿入客厅，消失在了电视台底下。不见了 不见了 快 快

快 快 把那边的窗子全部关起来 去阳台那边把晾衣杆拿过来 来嘛今天晚上又只有跟这只死耗子慢慢磨了 快点 啊

（接着就是一阵的噼噼啪啪噼噼啪啪：杆子不停试探地噼噼啪啪，拖鞋汲水地沓沓、沓沓、沓沓，沙发被搬动的刺耳声，以及最后窗子被推开的声音）

“给它留条缝，让它自己跑出去吧。”

快点自己跑出去 给了你一条生路啦快点跑出去吧 有一条生路 啊

我们就在窗子边守了约莫一分钟，一团模糊的黑色便蹿出去了——紧接着，紧接着我们在六楼听到了一楼（那个有钱人买的房子）花园的一声…嗯，就像柿子砸在水泥地上；贼红的那种：啪！

第二只老鼠逃走了。那个晚上，我正缩在被子里听广播。音乐频道说书频道相声音乐广告时间嘶……电流声 嘶……欸对 咱哥儿俩儿今儿就给我一双嘶……嘶… … 。音量减小建很容易被这样一按到底，没声了。窸窸的响动刚好（也许是我才听到）出现。

（手尽量不发出响声地靠近开关，然后“啪”一下拍开电灯——眼睛清楚地看见一只浑黑的小老鼠，它也望着眼睛；眼睛看见那只老鼠飞快地从窗户上跳下，钻进床下的细缝中。手抓过拖鞋并将它套在脚上，然后锁上门，赶忙从阳台取来了晾衣架，打开门，锁上门。）

我也是向来较为怕老鼠的——总之取来了晾衣架，蜷在转椅上，用杆头向床下试探地扫了一阵，然后他，不是，它就跑出来了 哪里 哪里！ 书架背后因为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那里…啊！它爬到窗户上了（有一个问题：它如何能够在竖直的纱窗上爬得飞快？它的四只爪子一条大尾巴是如何的轻盈？）“砰！砰！”晾衣架打在纱窗上的声音真是疲惫的子弹（“砰！砰！”）黑色的子弹 弹壳被甩下了纱窗，溜到书架背后，消失了。

这是第二只老鼠的故事。

第三只老鼠是她用粘鼠板逮住的。自出现老鼠后，她马上买回了十几张粘鼠板，放在我的书桌旁，两盆绿萝旁，冰箱两边的角落里，阳台门前，抽油烟机正下方，书柜上，等等等等，放满了

那天凌晨一二点，她突然推开我卧室的门，又打开灯，仿佛有什么要紧的事要通知我；然而，然而没有。她环顾四周，便关上灯关上门地走了（甚至连句不像样的道歉都没有）随即，我听见阳台的灯被打开。“啪!”极清脆的…… …关上了。睡觉

一早醒来，我才在阳台看到了被粘在粘鼠板上的那只小老鼠：浑黑的，皮毛不知什么缘故，闪烁着湿漉漉的油性光泽；这导致浑黑中掺了一丝新鲜的灰色。除此外，它的尾巴呈不规则曲线状分布在黄色粘胶上，简直有它除此之外的一个体长了。它也许是见了人，又微微晃晃身子（你好你好）。……早饭我没怎么吃。

（现在才把它和粘鼠板丢出去 都发臭了 有一种骚味 一种）

昨晚没睡好的。车库那顶棚上，一阵猫的尖叫。一阵阵一阵阵 准是居委会那群老妈喂的橘猫黑猫白猫那群猫又发情了，“喵————————”

上次我在院子里碰到那只最年老的白猫，整个身体就像个长了毛的椭圆，对我爱搭不理的；但当我抓起一根狗尾巴逗它时候，它渐渐地为这游戏吸引住了，以至最后我走的时候它还在叫，“喵————————”

还有一次，那只刚出生的小猫在花坛旁边的洞里刨。一直刨；也许那洞里有只小老鼠……还有一次，我把吃剩的鱼架丢在垃圾桶旁边，被一只橘猫看到了；它一直盯着我看，就躲在可回收的那个垃圾桶后面。后来我走远了，我走远了躲在花坛那边它才跑出来，狼吞虎咽……还有一次 还有一次……

（“喵————————”总之他一晚没睡好的。）

今天下午发现了一个洞，就在书架后面的角落那里。还有几颗老鼠屎（干瘪瘪的一颗一颗的）。我们用水泥糊住了那里。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那个洞已经被他们堵上了被他们 现在这里面也只剩下一些土渣子了 还有些灰 还有 还有我们三个 还有另外两个 三个 饿 冷 然后是跑出去摔死或者被逮到

（我还是讲个故事吧 算了我讲个故事吧 就是说有三只 不是有很多只老鼠它们聚在一起像我们这样开会 嗯 商量关于食物的事 有一群说它们应该多吃点 因为它们出去找东西功劳最大最危险最辛苦 有一群说它们应该多吃点 因为他们最年长 还有一群说大家都应该分着吃于是第一群和第二群老鼠把第三群也就是那群和事的老鼠全部咬死了 分着吃分着吃 又打了起来 第二群被打死了 然后最后 然后第一群最后饿死了

我是说 我是说我们应该）

（可是我们现在连吃的都没有啊？）

昨天晚上雨一直下。今天起来，闻到了一股，又闻到了一股骚臭味，和上次那只老鼠一样的骚臭味。做大扫除，在台灯旁边发现了两颗老鼠屎，窗户槽里有两颗，书架外面一层也有三四颗。还有……

我正缩在被子里听广播。音乐频道说书频道相声音乐广告时间嘶……电流声 嘶……欸对 咱哥儿俩儿今儿就给我一双嘶……嘶… … 。关上收音机的时候，窸窸的响动刚好（也许是我才听到）出现。

（手取过晾衣架，身体蜷在转椅里。嘎、嘎… …。）黑暗中的雨声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啪啪啪啪 …………

我向来是较为怕老鼠的。一片黑暗中，我突然发现，只穿一件单衣，就这样缩在转椅里，好像有点冷。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