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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晓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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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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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糕

前些日子同几位好友吃饭,主食上来,看到油糕后有人便引出了话题,本来快要结束的饭局一下子又被聊得风生水起,而且越说越带劲儿,就拿我这平时几乎不吃糕的人来说,最后都被他们说的硬生生的吃了个油炸糕,而且因“吃糕”引出的“三十里的莜面四十里的糕”“贼走了拿出刀了,讨吃走了拿出糕了”“鸡蛋碰糕”之类的俚语、俗语、笑话、故事等一大片交织开来。要不是已是晚上十点多了,估计话题还会不断升温。因散席时聊得不尽兴,于是有人提议,我们当中几个人每人就以《吃糕》为题写点东西,命题作文,文体不限,字数不限,但时间有限,两个星期内写好,到时完成不了的,就请在座的这些人,还来这个饭店,还订这个雅间,还是同样的酒席,以《吃糕》的名义再认认真真吃顿糕。

提议归提议,玩笑归玩笑,写与不写,完成与完不成,我想都会成为好友们再聚的理由,应我们之前的玩笑话说,这年头,不给个理由,以为随随便便就能被约出来跟你们一起吃饭呀!

其实说到吃糕,虽没有像席间好友们知道的那么多、那么广,但对于从小在晋北地区农村长大的自己来说,也绝不陌生。之所以没有像他们说的那样天天吃糕,一来是地域条件所限,尽管同处一个县,但我们村子及周边这一带土地盐碱较重,人们种黍子的比较少,说得绝一点,我们村几乎就没人种黍子。再者,对于我们这些不到三十岁的人来说,打小吃惯馒头、面条、米饭之类的主食,吃糕不会咽,曾有人跟我说,吃糕不能嚼,吃进嘴里后囫囵吞着往下咽就行。我倒是真试过,但结果弄得比吃药都痛苦。

家乡这边吃糕分为两种,一种是白糕,也叫“素糕”,当然,叫白糕绝对不是说糕是白的,糕依旧是黄糕,只是蒸出来不再做其他加工了。小时候见蒸出糕以后大人们搋糕,感觉那阵势就跟练武似的,将蒸熟的糕面用笼布兜着从锅里的箅上拿出来,放在浅盆里或是案板上,兜紧笼布,然后开始搋。搋的时候手得快,力得大,捶、捣、杵、掇、揉一齐上,不时还得将手浸在凉水里降温,直到糕面被搋的筋道柔韧为止。人们吃白糕大都是要蘸着吃的,而蘸的食材就比较多了,纯羊杂或是羊杂酸菜、大烩菜、猪肉粉条炖豆腐、炖鸡蛋、小葱拌豆腐啥的,都能用来蘸糕吃。对于爱吃糕的人来说,感觉似乎只要有点汤汤菜菜的就都能蘸着吃糕。记得有次在单位加完班后跟一位同事出去吃饭,到了一家小餐馆后,他自己搭配蘸糕菜,要了两颗煮鸡蛋,剥开放碗里夹碎,然后又加了些酱油、味精、葱花、盐之类的调味品,拌开后又稍往碗里倒了些白开水,用筷头蘸着尝了尝,说正好,然后就夹上糕蘸着吃起来了。不光是我,就连饭店的老板娘都笑着问他:“这就行了?”同事笑笑,说这么丰富了还要啥!一句话逗得我们全都笑了。事后那同事跟我说,他小时候家里穷,吃糕能有鸡蛋蘸,感觉那都是奢侈的了,在他的记忆里,总觉得用煮鸡蛋、葱花、酱油、盐拌出来的蘸糕菜是最香的。他说尽管现在条件好了,但有时候他却越来越有些怀念小时候的味道。我问同事,他的那种吃法是不是人们常说的“鸡蛋碰糕”?他说差不多,但不纯粹。

关于“鸡蛋碰糕”,后来我倒是专门请教过一些乡村里的老人,他们说的起源、地点不相同,但内容上基本一致,说是某户人家端上白糕以后,饭桌中间放个碗,碗里放着一个煮熟剥了皮的鸡蛋,这鸡蛋就是全家人的蘸糕菜,谁吃都是夹口糕碰下鸡蛋,一家人你碰完我碰,最后糕吃完了,鸡蛋还在。有些说的夸张的,说鸡蛋不是放在碗里,而是用线拴着吊起来的。不管是鸡蛋放在碗里还是用线拴着吊起来,但“鸡蛋碰糕”这事儿,终归没法认真去考究。后来也听到有人说,“鸡蛋碰糕”是笑话日子过得穷的人家的。其实无论是哪种说法,真正折射出来的,都是那个年代人们生活的艰辛与不易。同事说他现在越来越有些怀念小时候的味道,怀念无疑是温馨的,但经历,有的却是极其苦涩的。

家乡的另一种吃糕便是油糕了,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油炸糕。比起白糕来,油糕在做法上多了包馅、上油锅炸等工序。油糕的馅一般有豆沙馅、菜馅等,有时里面包上红糖或白糖,也能算作是有馅的油糕。豆沙馅以前都是人们自己的家里弄,后来市场上也有卖现成的,买上剪开真空包装袋直接就能用。而菜馅,还是人们自己在家里拌,做馅的食材比较多,炒鸡蛋、地皮菜、细粉条、韭菜、木耳等都可剁碎搅在一起拌馅。不同于白糕,吃油糕大多情况下是有讲究的,用时下流行起来的话说,要有仪式感,过传统节日自不必说,像是家里办婚丧嫁娶的事业、过生日、孩子考上大学、家里有其他值得庆贺的事等等,都要吃油炸糕。有些地方还有送油糕的习俗,就是谁家里娶媳妇或是嫁女儿,娶嫁的当天,办事业的人家大清早的就都给相处好的街坊邻居送油糕了,而且送油糕用的盘子或是碗都要贴上喜字。有时候街坊邻居谁家要是有值得庆贺的事时,人们知道后,见了总是会逗着说一句:准备吃油糕哇!

当然,吃糕也是有所禁忌的,如果是白糕的话,一整块白糕夹下来的第一块得放在一边,不能吃,而且说男的要是吃了的话对丈母娘不好,女的要是吃了的话对婆婆不好。对于这个,我倒是还没有找到根源出处。不过对于吃油糕,我倒是在书本上看到过,对于这个,我曾在文章《土狗》中有过描述:大年初一,家里的大人们都在忙碌着,奶奶让我把锅里炸出来的第一个油糕晾冷后拿出去喂狗。我有些不解,问奶奶原因,也许是忙的缘故,奶奶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说人的衣饭是狗讨的,把新年的第一个油糕喂狗,是对狗进行感恩。我紧接着问那为什么不喂馒头?奶奶笑说油糕是上讲究的,先赶快拿出去喂狗吧!以后再慢慢讲给我听。可是有些事儿,一隔开就忘了。日后,奶奶忘了向我说,我也忘了再问,等日后想起来想问的时候,我奶奶已经不在了。一次,我在一本儿童版《上下五千年》的书中看到了这一传说,时间久的缘故,具体的我记不清楚了,大体的故事是这样,说很久以前,人类不会种庄稼,也没有种子,于是就用东西同天上的一位神人交换,好不容易跋山涉水换来了,但却颗粒无收,最后得知是假种子。神人提出条件,说要人们到天上亲自来换,但眼看就要春种了,一来回时间肯定不够,无奈之际,人类想到了狗,叫狗驮着东西上天同神人交换,谁知狗上天后神人误以为人类派狗来是在侮辱他,于是将狗关了起来。神人外出的时候,狗伺机逃了出来。狗在逃的过程中,误打误撞进了神人的田地,还跌的打了几个滚儿。回来后人们一看交换失败,而且折了本,于是都陷入了绝望中。有人抚慰狗时,发现狗的皮毛里沾着许多种子,人们喜出望外,小心翼翼的把那些种子种到了地里,结果第一年粮食大获丰收。狗也因此成了人类的救星,受到格外的尊重。之后每年的大年初一,人们都要把第一个油糕喂狗,以表感恩。人的衣饭是狗讨的传说也因此流传下来了。大年初一炸出来的第一个油糕喂狗,也许就是基于这。

之前看电视上演那《舌尖上的中国》,跟好友们在一起闲聊时,有人笑说,咱这地方其实也能拍个《舌尖上的黄糕》,至少那也是一种饮食文化。不过有些逗的是,说完这话不多日,我们一起去饭店吃饭时,有好友主食要吃糕,服务员问,要红糕还是黄糕,我们听后怔了一下,彼此看着笑了笑,心照不宣。

所谓的红糕,是用高粱面做成的,放在父辈、祖父辈那一代人来说,红糕是端不上台面的,而在眼下人们时兴起吃粗粮的背景下,红糕倒是成了挺受人们欢迎的了。红糕几乎没有油炸糕,都是蘸着吃素糕。由于含糖量低,红糕成了一些患有糖尿病的人吃糕的首选。

前些日子去县城北边的一个山村,由于刚下完雨不久,见山下地里的黍子绿油油的一片,长势格外喜人,一派丰收在望的景象。徒步走在田埂上,时不时能听到黍子地里传来的蝈蝈声。那情形,着实又击起了记忆深处童年里的浪花。站在黍子地里听着时隐时现的蝈蝈声,总会不由地想到“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诗词。作为一个农家子弟,我深有体会粮食丰收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记得小时候村人们每年过年写春联,总会有“五谷丰登”“粮食满仓”的字样,待自己长大,那种祈盼从内心深处理解后,总会叫人心头一热。不久前看新闻报道,国家设立了“中国农民丰收节”,这对于传承弘扬中华农耕文明和优秀传统文化,无疑又是一次升华。

那次站在山脚下,看着一大片绿油油的庄稼地,微风中,在黍子地里轻抚那些已经被颗粒坠的低了头的黍穗,内心里无形中也生出一种祈盼,生活中,愿所有人都能够多一些如家乡这边人们“吃糕”时的喜悦,那种喜悦,厚重、淳朴、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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